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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里,大营的灯火依旧通明。本仙飘进营帐,见元归坐在灯下,凝眉看着面前地图。
一年未见,他除了下巴上蓄起了胡须之外,模样不曾有太大改变。只是从前眉间淡然镇定的神色,不知何时已经隐约染上了一丝阴暗。
帘帐掀起,一个年轻的女子走了进来,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
“将军还不曾休息?”
元归抬起头,有礼一笑:“不曾。劳小姐关心。”
“将军说哪里话。区区小事,如何报答得了将军救我父亲之恩。”
本仙的八卦之心一下被提了起来。元归虽然样貌不算多么出色,但气质淡定从容,极易让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一见倾心。反观这位姑娘,相貌中上,举止可见出身不低,再看她瞧着元归的眼神,分明是话本中常见的小姐配英雄的情节。
元归接过汤,却没有就喝,而是放到一边:“李将军吉人自有天相,纵当时无人相助,也必能全身而退。不过顺水推舟而已,‘救命’二字,实当不上。”
“元将军过谦了。若非将军仗义率兵相助,家父也要如王将军一般命丧朝廷走狗之手,更勿论麾下一万莫州儿郎。我莫州军上下,皆视将军为恩人。”
本仙在旁听着,渐渐琢磨出味来。原来这姑娘,乃是莫州二守将之一的女儿。听她所言,似乎前几日与景白军对阵时,另一守将已经阵亡。而元归所率的寰州军退入轩辕山中后,大约是机缘巧合,助莫州军击退了景白军追兵。如今两支军队,驻扎相距并不远。
眼看着汤也送到,话也说完,那姑娘却仍不肯走。元归也颇有耐心,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她说话。本仙看了半晌,渐觉有些无趣,便复飘出营帐外。还没来得及在附近走走,就见夜色里,紫曜从另一边走来。
他身后远方忽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远远的火光映出一排营帐。夜风送来人隐约的高呼:“刺客!有刺客!”
本仙身后的营帐里,哗啦一声,是瓷碗打碎的声音。接着刚才那姑娘提着裙角,三两步跑出来,一脸惊慌。她待要往灯火明亮那处跑,手腕却忽而被抓住,回头时,元归不知什么时候也跟了出来。
姑娘惶然回头:“将军,我,我父亲……!”营帐里漏出的光映在她半边脸上,泫然欲泣。
元归的脸也半边在光亮中,半边却隐在黑暗里。他轻声道:“小姐莫急,如今大营混乱,只怕尚有贼人潜伏。且容在下护送你过去。”
那姑娘看着他,眼泪尚在眼眶里。半晌,点了点头,却是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腕,两人并肩往远处匆匆而去,后面自有一队寰州军随行跟上。
本仙飘在他们身后,笼着袖子,啧了两下嘴。转头问紫曜:“刺客……是你做的?”
夜色里,他的神情也有些朦胧。紫曜轻轻摇了摇头:“不是。”顿了顿,往方才两人离去的方向又轻点了一下头:“——是他。”
本仙往元归离去的方向看去,突然心下了然。
“今夜之后,怕是李将军的女儿与他麾下的莫州军一道,都要改姓‘元’了吧。”
紫曜没有否认,这便是承认了:“——如今你还要担心他一年之内攻不到京城吗?”
本仙怅然地笼着袖子:“如今我只担心,一年之后他不肯一刀就便宜了结了我们。”
夜间,本仙照例地飘回去看苏景白。
他今日既不在藏书阁,也不在本仙房中,倒是在正殿里。殿中管弦齐奏,歌舞升平,他居然还兴致颇好地在看美女!旁边一脸讨好笑容站着的,居然还是之前被发配去了敬事房的魏双贤那死老太监!
要不是那半面须臾幻镜还仔细地贴身藏在他怀里,本仙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又被从前的那个景白把身体给抢回去了。
魏双贤那老太监还在谄媚地笑:“王,这是从本朝十二个州层层遴选贡上的美女,个个都是万中挑一的。”
苏景白撑着头,有一搭没一搭地听那老太监献媚,忽而手一抬,指着下面一个美人:“这是哪个州贡上来的?”
魏双贤瞧过去,看了看道:“似是开州。”
苏景白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太丑了。开州郡守换个人罢。”
魏双贤问也不问,只躬身笑道:“是。”转身叫了一个人上来,耳语吩咐几句,那人点头称是,便下去了。
台下的女子战战兢兢跳着舞,苏景白百无聊赖看了一会儿,打了个呵欠,挥挥手道:“不看了,都下去。”殿中一下便安静下来。舞女们迅速地行了礼退出,速度快得仿佛后面有吃人的猛兽追赶一般。
苏景白往寝殿走,魏双贤点头哈腰地跟在后面。苏景白也不见之前那样厌恶他的样子,就让他跟着,间或还“嗯”“哦”应一两句。一直到寝殿门外,这才挥挥手,不让他进去了。
不止魏双贤,其余伺候的人也一律遣了下去。苏景白坐了一会儿,望着烛火,呆呆地发着呆。许久,打开书桌暗格,取出一张卷轴在桌上铺开。
这是一张地图,与元归在轩辕山大营中看的那张一样,只是图面更大,标注更为详尽。
书案上还堆着乱七八糟的奏折,若是在外人看来,根本不像被翻过的样子。苏景白从那堆奏折中间,翻出一本与旁的奏折没什么不同的折子来,打开看了一眼,手指顺着地图上轩辕山山脉慢慢下移,最后停在一点上。
这是本仙刚刚去过的,轩辕山中寰州军大营所在的地方。
他的手指接着往下移,从大营往下,是景白军的防线。离得最近的一个出兵之州,便是开州。
方才,他当众将开州郡守换了。
苏景白轻轻长出了一口气,将手中奏折合上,又重新塞回那一堆折子里去,仿佛从来没有看过一般。他站起身,走到窗边,隔窗向外看去。
即使是漆黑的深夜,宫中也四处摇曳着明亮的宫灯,其中燃着南方五州进贡的上等灯油。他所看的地方淹没在一片宫灯的光芒中。但本仙知道,那是西侧殿,从前的本仙与如今郭禄喜的身体,所在的地方。
☆、第三十六节
八月,各地纷纷有流民反叛,响应元归。苏景白急令各州世家倾财力募兵勇以抵叛军,平叛不力者与叛军同罪。
紫曜将一只剥开的荔枝放在本仙面前的果碟中,果肉晶莹剔透,甜香四溢。此时岭南还是盛夏,虽然此地荒芜且多流放之人,但日日有新鲜荔枝,加以紫曜选了一处海风清爽的地方落脚,似乎连闷热与荒芜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了。
本仙仍旧是游魂,自然不能将荔枝吃到嘴里,但只闻着这甜香,便觉得似乎有了七八分醉意。岭南偏远,消息传到此处又不知已经过了多久。想了想方才听到的,不由笑了一声:“狐狸的暴君,当得越来越像模像样了。”
之前他已经以征兵剿匪、国库空虚为名,多设了数种税目搜刮了世家一圈,世家之中早有不忿之音。如今再出这么一条“平叛不力与叛军同罪”,无非是彻底地将世家推到叛军那一边去了。
紫曜看了本仙一眼,轻轻地将又一只剥好的荔枝放到果盘里,垂眼道:“不想笑便不要笑了,难看得很。”
本仙摸了摸嘴角:“真有这么难看?”
紫曜不看本仙,低头专心地剥着荔枝,只“嗯”了一声。
本仙便也不再说话,仰头看着远方波光粼粼的南海。水天一色,看不到海的尽头在哪里。
许久,本仙轻声道:“紫曜,你让我回去吧。”
一只晶莹剔透的荔枝落到了地上,颤颤地滚了开去。紫曜垂着眼没有动作,许久方从掌中幻化出一方素帕,轻轻擦了擦手。
这次,他没有再一口拒绝,只是问道:“你回去,要用什么身体?”
本仙无谓地笑了笑:“虽然与我契合的不容易找,但郭禄喜那个身体,再撑半年应该没什么问题。大不了用三魂撑着便是。”
紫曜终于看了过来,眉间微微皱起:“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本仙笑了起来。
“好歹当了一千年的神仙,自然知道。”
无非是损耗自己的三魂,来支撑那个身体的精魄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