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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对于刚睡醒的千魇而言还有些刺眼,千魇慢慢坐起身,抬手揉了揉眼。
已经是早晨了么?
环顾四周,没见到平日里熟悉之极的景象,也未有菊红絮絮叨叨的话音,千魇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昨日发生了些什么事。
昨日,他在树上睡觉,差点就睡着了,然后……
千魇眯着眼看了看此刻身上穿着的陌生的浅黄色睡衣。
然后……异香,暖池……彻?
不对。千魇摇了摇头。这里是人间界,那不可能是彻,而且,他为何会将他与彻弄混了呢,他的味道里,有种彻所没有的,让人感觉异常心安的味道。
千魇细细回忆着,一个高大俊朗的男人忽然闯进脑海。
对了,是他啊。龙夜寒。
千魇垂下眼帘,一脚踢开锦被,跳下了床。
十月的朝阳虽不炙热,却异常灿烂,明晃晃的,照在千魇身上分外惹眼。
摊开手,丝丝若有若无的黑气从手上冒了出来。
已经没有时间了,他不能再拖了。千魇握紧拳,垂下的发丝遮住了表情。
由于连日的睡眠不足导致的精神不济,这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死气已提前开始乱了他的感知和记忆,昨日的一切便是证明。
千魇侧头瞟了一眼床榻之旁那面光亮异常的铜镜,镜中那人的脸,苍白如纸。
再要拖延下去,恐怕,他连这具身体都保不住。
千魇伸手将缠在颈上的发往后拨,低头冷冷的勾起了唇。变成脆弱的人类已经让他觉得够痛苦的了,他可不想,再从人类降格为更加悲惨的孤魂野鬼。
千魇回望了一眼那张让他数月以来首次好眠的床榻,已迈出的小脚骤然停歇,一只白嫩的小手放在了胸口,居然,令人诧异的,会有些不舍。
虽说出宫已迫在眉睫,但,他若是这般一走了之,是不是意味着,从今往后便再无如此的一夜好眠?
千魇烦恼地皱起眉,两只小手无意识的绞在一起,不一会儿,又松了开来。
对了,出了宫,拿到那样东西,再回来不就好了么。
千魇笑了起来,欢快的向外跑去。
‘尘,蝶,一起跟上。’
躲在屏风之后的无尘往窗外停在盛开的海棠花上,扇着翅一振而起的黑尾炎蝶看了一眼,随即一闪身,不见了身影。
‘澈怎样了?’
喧闹的街上,一孩童一青年前后走着,那只有五六岁的孩子身着华贵锦衣,好奇地东张西望,还不时拿起摊贩吆喝的小玩意把玩,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跟在他身后的青年倒是时常警惕的环顾四周,手搭在腰间佩剑上,神情冷漠。一双绯色凤尾蝶在不远处绕着一个小姑娘打着转儿,阳光下,小姑娘臂弯中揽着的一大捧鲜花还在滴着晨露,显得娇艳异常。
千魇将视线从炎蝶处收回。他隐约记得,昨日无澈被龙夜寒一掌打下了树。
无尘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对于他是如何做到一边让人看起来是久居深宅的豪门大少爷,一边又如此冷静的说着旁的话感到分外不解。
当然,主子的话他还是要回的。
“断了三根肋骨,并无大碍。”
碍于旁人,无尘以传音的方式将话回给千魇。
千魇暗地里嗤笑一声,蹦跳着走了几步,随手拿起一旁小摊插着的小糖人,对着光细细欣赏,‘无澈是人,不是妖。’
若是妖,那便真是无甚大碍,可惜了,无澈是人啊。
如若寒风乍起,数滴冷汗滑落衣襟。无尘低下头避开那压根不存在的森寒视线,垂在身侧的左手手指轻颤。
忽然,一只小手拉了拉他的衣角。无尘搭在剑柄上的右手骤然收紧,咬着牙迅速抬头,却只看到千魇举着一个画着脸谱的小糖人,兴奋地笑着,被晨光照进的紫眸纯粹得让人有种透明的错觉。
“这位小公子若是喜欢,拿去便是,反正这一个糖人也值不了几个钱。”
卖糖人的是个须发花白的老人,他见了活泼可爱的千魇便想起了自家那个同样年纪的调皮小孙子,随后又发觉千魇虽可能出身名门,但口不能言,便生出了几分怜悯。
老翁用他那满是老茧的大手从身前的一排花花绿绿的小糖人中抽出一个,笑呵呵地塞到千魇手中,“这个捏的是王美人,好看吧?”
千魇低下头,手里的糖人身着宫衣,明眸皓齿,巧笑倩兮。
千魇朝老翁腼腆的笑了笑,挥挥手,捏着手里的两个糖人,开心的跑了开去。
‘尘,给钱。’
无尘愣了愣,拿出一绽银子放在摊上,然后在老翁的呼喊声中朝千魇追了过去。
街上都是些赶早集的普通人,面容精致且年岁过小的千魇混在其中,十分显眼,甚至有几分格格不入。
无尘快步追上千魇,然后如同刚开始那样,默默地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
两只相互缠绵的炎蝶早已飞离了那个卖花的小姑娘,转而在一处摆着桂花糕的摊上飞舞盘旋,好似被那诱人的花香所迷惑一般。
第一卷 杞月之魇 第十一章 花楼
日过中天,在街上整整逛了半天的千魇与无尘两人走近了一家酒楼。
千魇一手拿着两个糖人,一手拿着一串冰糖葫芦,嘴里还含着一块冬瓜糖,仰头对着高高悬挂的招牌看了片刻,便抬脚向里走去。
“醉清风?”无尘抬头一看,脸色登时变得奇怪起来。
醉清风,好像是家——花楼啊!
虽说自己这个六岁的小主子总是做些不是孩子该做的事,虽说主子现在已经幻化了容貌,虽说现在只是晌午,可,他毕竟只有六岁啊,这毕竟是家花楼啊,六岁的皇子去花楼……不,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带六岁的东离皇子上花楼?!
想象着自己被龙夜寒抽筋扒皮,千刀万剐的模样,某人的脸刷的白了,汗流滚滚欲成江河之势。
“主子……换家酒楼好么……”
千魇回过头,瞄了一眼无尘脸上的豆大冷汗,歪着脑袋,不解地眨了眨眼。
无尘抹着汗,声音越来越低。
“我是说……主子能不能——”
“啊——”
一个身着红衣的女人突然从楼内直直的朝千魇冲来,于是——
“嘣——”
这个女人!
措手不及,被压在下方的千魇狠狠的咬着牙,眉梢跳个不停。
这个女人,真是——混帐!
千魇抿着唇,低着头半眯着眼,一只白嫩瘦弱的小手悄悄地抚上了她的脖颈,修剪适宜的指甲突然长出锐利的长甲,在女人发丝的遮掩下泛着可怖的冷芒。
急速的脉动从女人雪白的脖颈间传至千魇缓缓移动的手指,只要稍稍用点力,这个可恶的女人便会永远停止呼吸……
千魇轻轻地,不带感情的弯起了唇,慢慢地曲起了指。
忽然,一颗冰凉的液体落在了千魇的脸上。千魇抬起头,一双盈满泪水的黑眸映入眼帘,细细的,压抑着的呜咽声传至耳畔。
那张闯入视线的清秀脸庞,此刻却是写满了不甘,怨恨,与绝望。
千魇怔了一会儿,忽然弯起眉眼,将手缩回衣袖。
真是完美的表情呢。
这个女人的表情,很好,好得让他不忍心下手。
千魇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回过头,垂着眼看了看已被压得看不出形状的糖人。那张王美人美妙绝伦的脸,到如今,也只剩下一抹疑似朱唇的红,依旧弯的甜美。
有些东西,一旦受损,便再不能复原。
千魇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走进醉清风。
‘尘,带上那个女人。’
无尘这才从呆愣的状态恢复过来,赶忙提起还蜷在地上啜泣的女人,跟了进去。
醉清风虽是间有名的花楼,但环境之高雅,气氛之悠然,是其他烟花之地所不能比的。如同此刻千魇一行人所在的隔间,以翠竹为篱,藤椅为座,清茶薄酒为饮,辅之以幻阵所造的烟雾缭绕,加之数个貌若天仙,质胜梅兰的婢女待侍一旁,真真如梦中仙境一般。
千魇刚坐下身,端起茶杯就口,才进门的无尘便抛下手中的女人,快步上前一把按住的他的手,在他疑惑的目光中附到耳边,小声说道,“主子暂且忍耐一下,这些地方的茶点,多是加了些催情——”
“咯咯——”一阵娇笑从门边传来,千魇转头看去,只见一位年逾三十,穿金戴银,浓妆艳抹却不显庸俗的女人一手提着长裙,一手掩唇轻笑,纤纤作步,缓缓走来。
“给十一殿下上的茶水,艳娘我可没那个胆量掺些别的东西,这位小哥多虑了。”
无尘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后退一步,垂手站在千魇身后。
‘尘,跟她说,这个女人我要了。’
无尘瞪大眼,愕然无语。这个时候,他不是该设法知晓她为何知道他的身份么?还有,要这个字,实在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