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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梓惭愧,学识比不得刘兄,现在还是个翰林庶吉士。”
“原来柳兄是任了储相。他日柳兄平步青云,小弟必当来贺。”
“哈哈哈……刘兄客气了。我早有意邀刘兄到家中谈诗论画,今日在街上遇见刘兄,也是巧了。不知刘兄意下如何?”
“这……”
“刘兄可是看不起小弟,另有大家相邀?”
“柳兄说笑了。”子衿只好牵着穆跟在后面,往柳梓住处去了。
到了柳宅,仆从将穆牵到一旁,子衿环顾四周,暗暗皱眉。
宅子外面虽不超过规制,内里却奢华奇异,一个主人的太师椅上还嵌着两块珊瑚石。
屋内的摆饰少而精,一个架子上竟放着一套夜光杯壶。
柳梓却似毫不在意般行过,拉着子衿的手往后院去。
后院竟还有个小湖。湖中的亭子小巧精工,一个穿着石榴红衣裳的女子侧卧在亭里。
子衿一愣,正欲转身而走,柳梓却一把拉住他道:“刘兄何必如此不解风情。江南的士子有哪个是见了美人扭头便走的?柳梓听闻刘兄才高八斗,今日也合该为这天仙似的姐姐吟句诗才好。”
“柳兄说笑了。”子衿正欲再说什么,柳梓已对仆从说道:“奏乐,那首……秦观的鹊桥仙!”又转头道:“刘兄离家也有一载了罢!今日好好听听这江南的丝竹,以慰乡情!刘兄以为如何?”
“……甚好。”
“哈哈哈……摆上酒菜!”
37、柳府 。。。
管弦声渐渐响起,确是江南的歌伎乐师。
亭中的女子翩翩起舞,颇有几分霓裳羽衣的意思。
柳梓眯起眼睛,一手在膝上打着节拍,一手将酒液倒进喉咙。饮罢,吟了一句:“风吹仙袂飘飘举,犹似霓裳羽衣舞。”
子衿在一旁听着却是愈加厌恶。
江南的士子虽是风流不羁,在外赶考时却极节俭,家有百十万贯也常草履布巾。柳梓这般放肆,实是违了这规矩。
柳梓却无所觉察,还对子衿道:“刘家在江南便是望族,刘兄又是少年有成,柳梓一直无缘结识。如今,还望与刘兄交个朋友。若不嫌弃,柳梓便唤刘兄子衿了。”
“柳兄谬赞了。不过是乡人溢美之词而已。”
“子衿觉得这女子如何?”
“美人。”
“她以前可是秦淮楼里的头牌,两年前跟了我。听闻子衿尚未娶妻,若是喜欢,不如我将她送给子衿?”
“无功不受禄,在下怎敢夺人所爱。”子衿站起身,掸了掸衣摆上的灰尘。
柳梓连忙拉住他:“实不相瞒,在下实在是喜爱子衿的那匹良驹,今日想以美人与子衿换马——”
“柳兄的好意子衿心领了,只是穆跟着子衿已久,换马之事,还是算了罢!”
柳梓看着子衿的神色,突然抚掌大笑起来:“子衿果然是重情重义之人,好,好,好!不过——子衿可是第二回得罪我了,今日可一定要喝杯赔罪的酒。咱们不醉不归!”
子衿神色稍缓,连饮了几杯,还是牵了穆匆匆告辞出来了。
夜色已沉,他被风一吹,才觉一身冷汗。
他摸了摸穆的头,说道:“下次见了这家伙,记得绕路走。”
穆轻嘶一声,慢跑着朝岳府去了。
38
38、缘由 。。。
这日子衿接到刘父刘母的来信,急忙拆开来看。
这是来京后的第一封家信。
子衿有些愧疚地想,也是时候给家人写封信了。来京后,竟没有报声平安,连喜报都没有写回家去。
父母在信中自然先说了考上状元一事,又叮嘱了一番。
家里倒是没问自己进入兵部与成家之事。
子衿看到信末时吃了一惊:吴恪的一位庶女要嫁与大伯的嫡子;妹妹要嫁来京城,为何家嫡二公子的平妻,现下已在路上了。
前一桩婚事先不提。只是他在京城多有听闻,何家子息单薄,何垣下只有长房留下的两位嫡孙和一位庶子。三位公子中除了嫡长子都没什么出息,尤其是次子,平日在京城里游玩行乐,无人管教,何垣也极为头疼。
父母怎么由得妹妹去嫁给这种纨绔……竟还是平妻。
他听说那次子的结发妻子是暴病而亡,家中还剩两位平妻,三位妾室。
妹妹并不是刘家族长所出,身份与何家是云泥之别,若是嫁进去,恐怕只有受苦的份。
何况,刘家同时与两大家族联姻,做事虽不张扬,该知道的人却都清楚了。
如此看来,这些事情还可能是岳霖从中促成的。
为什么这么做——他不是为皇帝做事的人么。
他将信笺收进袖子里,出门去找岳霖。
到岳霖院里的时候他竟是在舞剑。只是,剑鞘被长绳紧紧地缚在剑身上,已经有些锈斑,显得暗淡。
更奇的是,他的剑招很慢。与吴钩所形容的,全然不同。他一招一式做得极认真,像是个有些笨拙的初学者。口中和着节奏吟诗,又是李贺的《雁门太守行》。
子衿在一旁看到岳霖收式,才走过去笑道:“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先生真的很喜欢这诗呢。”
“说不上,只是有个老朋友老是吟这首诗,都三十年了。”岳霖边说边走回房中,将剑放到架子上。
“是……李黎将军么?”
岳霖骨节突出的手一寸寸抚过剑鞘,转而又漠然道:“别猜了。对和错,没什么区别。”
“我只是想知道缘由。”
“缘由?是你妹妹嫁来京城的缘由,还是我现在还让你住在岳府的缘由?还是,你想知道先生我现在留在京城里不回,现在所做的所有事情的缘由?”
“不是。只是现下子衿想问问,前些日子先生拿着方绢子,不知能否借子衿一看?”
岳霖转过身盯着他的眼睛,目光中的冰寒让子衿浑身发抖。
他忽而又笑了,竟如春风化冰,脸上的皱褶也展开了些,两年来的渐显的老态全然不见。
他道:“告诉你也无妨。”
38、缘由 。。。
“三十年前,先生我还是个家境贫寒的书生。那时候进京赶考,一路帮人撰文誊抄赚些路费。我在京城待了三个月,还是做些同样的事情,才挨到那年的春闱。
“不想我写的文章被传看多时,遭人嫉恨。到了会试前一日,有个考生收买了店小二,在我的饭菜里放了少量砒霜。”
“砒霜?后来怎么样了?”
“我被送到一家医馆,然而平常医生只让病人不停地饮水,那时我已近昏迷,根本无用。
“可我醒来时,只是身体有些虚弱,并无大碍。后来才知道,是位小姐经过,给我吃了些药,我才将毒物呕了出来。”
“她,后来成了先生的夫人?”
“差不多就是这样吧。我和她倒是去过姻缘庙,那时候不会武,胆子却大。不过她很早以前就病逝了。那方绢子就是她留下来的。她是个富家小姐,用的东西自然精致。这府邸,也是为她……”
岳霖顿住话头,转过身道:“听完了就走吧。你看不上吴嵋儿,还有人帮你。你妹妹的事,是没办法的。你要是还能去看她,叫她小心一点便是了。大户人家规矩多,尤其是何太傅,容不得差错。”
“谢先生提醒。”
子衿应着走出房去,依旧是满腹疑问。岳霖既不愿细说,他也不便再问。只是,这岳府既是几十年前岳霖穷困潦倒时便有了的,不该是这样子。岳府旁的巷子未曾改建,那么几十年前的岳府已然如此华贵幽深——
那女子,又该是怎样的身份,才敢如此……
岳霖看子衿出去了,苦笑一声。
还是漠北的风沙磨人。待在这富贵地,即便学得会钩心斗角智诈诡谋,也还不够。
三十年的往事,谎话说着说着,竟模糊得像真的一样了。
他握紧拳,掌心划出几道血痕。
不敢忘。
不能忘。
39
39、青萍 。。。
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