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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此浮生是梦中-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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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衿记得自己那时还是个任性的孩子。整日整日地缠着吴钩,也不管他有多无可奈何。 



3

3、弈棋 。。。 
 
 
  子衿央着吴钩做了一副棋。在最简单的木板上漆一层漆,刻下方格,楚河汉界分明。
  子衿第一次看到棋子的时候差点噎着自己——竟然连棋子也是方的。
  随即想到吴钩的手多不方便,也莫名多了些惭愧。
  子衿向店铺要了些油墨,自己用毛笔蘸了写字,于是棋子终于两军对垒,泾渭分明。
  木是软木实心,木制的棋盘架在假山旁的石桌上,走一步棋叩一声,闷闷地响。
  子衿觉得,一盘象棋上杀伐决断,揽尽天下风云,应该是比围棋更果决、狠厉、直接的。
  他移动着小卒,冲杀过河,几乎呈包围之势。
  他悠然地看着眼前的棋盘。
  吴钩在棋盘前专注得像是对待天下战局,然而,他却常常会怜惜众多的卒子。
  走马,走相,走炮,走車,吴钩往往都不如动一颗卒子那般犹豫。
  “这里不对。走马会让帅面临险境。”
  “这里不对。走炮这步没什么意义。你那颗卒子就那么矜贵?”
  “你居然去动車?”
  子衿看着吴钩,一一点出他留下的破绽。
  “我只是想看你怎么动卒子而已。”
  他居然就是有本事不动卒子。自己要吃去他的卒子他竟然还用車去救?!
  “卒子过河难回头。”吴钩轻声回答。
  “动了将,或是帅,也总有挽回的余地。真正无法回头又只能步步为营的卒子,必得尽力保全。虽不能说是无伤,亦该愈加珍重。”
  “在边关,最多的便是普通百姓与没有官阶的士兵。有的新兵甚至没有练兵的机会便被推上战场。几次战斗后活下来,才算是正式成了老兵。”
  “很多时候戍边的征夫们甚至等不到妻子寄来的衣服,就已经死在异乡。”
  “将军即使再怜惜士卒,也只能在战场上尽力冲杀,希望能减少一些伤亡。”
  “跟着我的一个士兵,就是为我挡箭而死的。士兵的铠甲一般都很薄,兵刃也普通,鞍前马后地照顾我,上了战场也只能用身躯去抵挡。否则,我不只会失去一条手臂吧。”
  “中原历朝皇帝偏安一隅,尚文轻武,一个从四品武将遇到六品文职京官都要让道,地位低微,每年的武举状元虽有武功,却乏文采,碰上太平盛世明君贤主反而常常沦为赋闲在家的摆设。”
  “混入军队的王孙贵族还好,出身卑微的寒门武将都盼着建功立业,杀敌扬名,却常常忘了保家卫国亦即保卒安民。”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子衿不禁感叹。
  “正是如此,”——“叩”的一声,小卒将军。
  子衿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露出的空门。
  以及——吴钩唯一过了河的小卒。
  “锋芒过盛,还是个孩子呢。”
  江南的水濡湿了棋子棋盘,江南的阳 
 3、弈棋 。。。 
 
 
  光在人与棋盘上跳动错落,江南的花影摇动,暗香渐盛,花期几重。
  很久以后,子衿已是边境手握长刀浴血杀敌的将军。
  而这方江南小院里的花已经繁盛得几乎将藤架淹没。
  子衿突然记起吴钩的这盘棋。
  彼时,他在江南,望着江北。叹着,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此刻,他在西北,望着江南。然而,他的眼中没有菱歌女的娇容,没有画舫倚绿,弱水三千。甚至,没有那一方亮着灯火等他归去的家。
  他念着,家里后院对门那一户,花影错落,藤蔓满架,石桌石椅,还有,木制的棋。
  唯有那人会怜惜一个小卒的性命。
  几载征战,血染黄沙,唯有那人还懂得怜惜一个小卒的性命。
  让铁血铿锵的战场,偶尔地,染上那么一缕柔情。
  让春风不度的边塞,偶尔地,染上那么一泓水色。
  让他从如水的江南到干涸的荒野,也终于有了支撑下去的信念。 

作者有话要说:呃,我对象棋是个半吊子。围棋倒是懂,不过吴钩作为武将应该很少下吧。




4

4、春节 。。。 
 
 
  雨打花枝一夜老。
  江南依旧歌舞升平。棋盘上声声叩响如永夜更漏,舞袖翻转流年的命格,相聚,相遇,相离,死生。
  浮生若逝。
  转眼,已是春节。
  家里热闹地置办着年货,爆竹,两行春联贴得整齐。门前挂上了红色的灯笼,喜庆而温暖。
  年夜饭,来了许多亲戚,子衿从喧闹的宴席上溜出来,竟也没人注意。
  一到后院,令人冒汗的热气在冷风中消散,连带着一分醉意也没了踪影。
  铺满青石板的街巷中,传来稀疏的响声。那是孩子在地上点燃的爆竹——孩童们嬉笑着跑开,被大人们带回家,只留下几行烟尘,红色的碎屑,被残雪浸湿。
  子衿忽然觉得冷。
  他向斜上方望去。
  对面的屋顶,吴钩左手拿着酒杯,身旁放着一坛酒。
  没有鸡鸭鱼肉,家人团聚。只有一盏红色宫灯斜放在屋顶上,把清浅的琥珀色映透了红。
  子衿突然想起一句词: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那边玉壶光转,笑语盈盈;这头灯火阑珊,寂静萧索。
  蓦然回首,才知他人最热闹时,独自一人的落寞。
  清冷如霜雪。无限寂寥。
  ——无论过了多少年,子衿都还清晰地记得爆竹声声中明明灭灭的那张脸。
  吴钩的目光没有落在自己身上,没有落在他的小院里,甚至没有落在江南水乡——只是穿过莺啼柳绿,穿过夜色柔风,从江山的这一头,飞至那一头。
  那个有着大漠孤烟,长河落日的远方。高高的城头,扬起黄沙的胡骑。
  白骨满地,清角哀转。
  然而大梦初醒,仍是江南的春节。
  屋顶黛色的瓦片染上月白,银蓝如被泪洗过一般。
  子衿穿过半掩的柴扉,向吴钩家里走去。
  ——想必忘年交对坐,把酒言事,终究可以笑得开怀些罢!
  他搬来梯子,攀上屋顶。湿滑的瓦片让他几次差点摔倒。被声音惊动了思绪的吴钩脸上,止不住的讶然之色。
  “我来陪你过春节好了。”子衿整了整已经沾上潮湿污脏的华服,隔着酒坛子坐下。
  吴钩洒然一笑,欣然应允。
  没有扇子,没有酒杯。
  这一刻,江南的某一隅上,没有风流。
  吴钩有点醉了。低低地哼着歌。隐隐有金戈之声。
  铁马冰河入梦来。
  歌声断续,和着风声,爆竹声,竟是比牵着纸鸢的线更脆弱。
  “那时我还在京城。”吴钩自顾自地说着,也不管有谁听。“我出征的时间定在元宵过后。那是我在家里过的最后一个正月十五。
  “大哥拽着我出门。他是个文官,连吐字都带着书生气,平常我们也不怎么亲近——我很怕他。可是他说,我这一去戍边可能十年都见不着了。
  “我跟着他出门,真是热闹。 
 4、春节 。。。 
 
 
  以前的春节都是在家里热热闹闹跟着父母过的。后来父母故去,丁忧三年,早就忘了怎么过了。
  “宝马香车,鱼龙灯舞,很漂亮。
  “结果大哥走着走着就不见了,旁边人潮拥挤,有谁把我往女孩子堆里一推——”
  “真是艳福不浅啊。”
  “说什么呢。那些女孩子身上都是脂粉味,我闻不惯。好不容易才逃出来。”
  “呵呵。然后呢?”
  “后来我就出征了。”
  “……再后来呢?”
  “大哥一直在京城为官。戍边的将领几乎没有时间收寄家书。我们几年才能联系一次。
  “我回过一次京城,没看到他——他在外地办事。
  “再后来,敌军大举进犯,我丢了一条手臂,就到这里来了。”
  轻描淡写,继而两相对坐,沉默无言。
  酒液倾倒的声音清晰而突兀地响起,如同江南潺潺流水,残损韶华无数,洗濯斑驳时光,带去飘絮浮萍。
  多少载沙场征战,浴血封侯,由吴钩道来,又比江南的烟雨花草沉重多少? 

作者有话要说:铁马冰河入梦来。




5

5、冬末 。。。 
 
 
  花飘日月,影照时隔。
  冬末春初。
  燕子已经快要北归了。
  “有人说无欲则刚。吴钩,你怎么看待生死?是不是和醒与眠没什么差别?”
  吴钩沉默了一会,继而道:“王羲之的《兰亭集序》有言,‘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谁能如庄子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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