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徵羽茫然地坐在地上,他抬手擦唇,看到了手指上有著鲜红的血迹,除此之外,还有透明的液体,他一阵愕然。
然,他的泪水终於流了下来。
徵羽曲抱著身子,撕心裂肺般的嘶号、痛哭。
不是因为疼痛也不是因为那死亡的一瞬间的恐惧,而是本以为死去的情感都回来了,他活过来了。
从那个血腥与烈火的夜晚里活过来了。
“‘九霄环佩’雷公琴。”
金将领拣起了徵羽那张余落在地上的古琴,他熟练的翻过琴身,看向琴池,他看到了四个字“九霄环佩”。
没有人听到他的喃喃低语,他说的这段话,用的竟是宋国人的语言。
酒宴狼籍一片,金部将们捆了那位喝醉的滋事的醉鬼向将领请罪,穿精美铠甲的将领只是抬了抬手,不去追究。大堂的舞伎被带走了,乐师也被带走。
徵羽几乎是被拖走的,他那激烈的举止与突然的号哭的模样被当成是疯癫了,而且金首领亦没追责他的行为。
徵羽和其他乐师再次回到了那间狭小的囚室。
徵羽也再次陷入了沈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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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物非常的低劣,而且根本填不饱肚子,徵羽饿了便胡乱吃了几口,始终没有尝出是什麽味道,如嚼白蜡。
在最初的绝望与抑郁过後,死的欲望也已经不再那麽强烈了,然则,对所处环境的麻木与冷漠并没有丝毫改变。
从而,当囚室的门再次被打开,一位金士兵走进,要带走徵羽时,徵羽也只是有些茫然,便主动起身前去。
徵羽并不知道这名蛮兵打算带他到什麽地方去,其实他也不在乎。路过王府的轩廊,抬头再次看到的月光,却是极其皑洁的。蛮兵在身後吆喝,显然要徵羽走快点,但徵羽并不知道他要将他带到哪去。
徵羽无所谓的走著,最後停在了王府的书房前,徵羽被押了进去。
整个王府被搞得乱七八糟,但书房却保持著原样,甚至连那些金人最喜欢抢的贵重装饰品都完好的摆放著,不是不抢,而是不容掠抢吧,这里边显然住著的是一位有身份的人,一位将领。
脱下皮甲的金将领从书桌上抬起头,看向徵羽与士兵,他穿著那身红色的丝绵紬,那晚笼罩在他身上的暴戾之气收敛了不少。
将领与士兵两人对了两句话,蛮兵便走了,只留下徵羽。
徵羽一眼就看到了书桌上摆放著的那张琴,正是他家祖传的“九霄环佩”,那天,他将它余落在了大堂里。
金将领离开书桌朝徵羽走来,他那看似修长的身影其实十分的魁梧,相对於那些长相凶恶的金人而言,他算得上俊朗,不过那粗犷的五官仍显得冷酷,再加上那过人的身高,令人畏惧。
徵羽站著没有动弹,其他俘虏或许会因惊恐而後退或求饶,但徵羽却知道这没有一丝用处,这些贪婪的蛮子极其嗜血而且无情。
金将领伸出结实的手臂,他那只大手挽起了徵羽披散的头发,他的动作并不算粗鲁,他看到了一张脏兮兮的脸。
金将领的另一只手捏住了徵羽的下巴,将它抬起,他可以仔细端详这张脸。
不同於金人的五官,细腻、纤秀,就连下巴也是尖削的,何况即使脏兮兮的,也无法掩住眉宇间的秀气。
徵羽的身子有了细微的抖动,他此时竟有了不安的感觉,被那样一双充满掠夺性的眼睛注视著,仿佛要扒开他的皮骨看进灵魂之中。
“叫什麽名字?”金将领的声音厚重得像青铜锺,他的话一吐出,徵羽惊愕的瞪下了眼睛。
这金将领用的竟是宋国人的语言。
“董徵羽。”徵羽的下巴被捏得生疼,但更主要的是他不想面对这样赤裸的注视,充满著威胁的危险气息,让人想妥协、跪倒、求饶。
“你们宋人五音称谓中的那个徵羽?”金将领饶有兴趣的说道,他终於松下了捏徵羽下巴的手,上下打量著徵羽。
徵羽没有回答,只是突然笑了笑,即使是肮脏脸上的讥讽笑容,却仍旧是好看极了的。
看来,他居然遇到了一位懂得宋国文化的金将领,这样一位来自北方的蛮子,一位侵略者,或许还是纵容部将大肆掠杀的人。
“你倒是有些胆子。”金将领冷笑,他那笑声几乎能让人血液结冻。
事实上,眼前这位看起来像芦苇草一样柔弱的宋国男子,或许是他这一路上所见到的最有志气的宋人。
那些武器装备比他们都来得优越的宋兵可是见了他们的军队就逃,即使有了几倍兵力也只会逃,而宋国的皇帝与大臣更是懦弱到可笑的地步,跟条摇尾巴的狗没有任何区别。
“你真不怕死?”金将领抽出了腰间那把佩刀,将锋利的刀尖按在了徵羽的脖子上,笑得颇为邪恶。
徵羽没有动弹,只是有些冷漠的看著金将领。
“是人都会怕死,不过我现在只能算是只鬼。”徵羽麻木一笑,他并没指望活下去,以现在的他而言生亦何欢、死亦何哀。
脖子上有血流下,沾上了本就沾有血迹的领子,但只是几滴血而已。
金将领收回了他的小刀,他本就没打算下手,然则对方说出的这样一句话却显然让他有些感触。
“这张琴可是‘雷公琴’?”金将领走回了书桌,用他粗糙的手随意拨弄了下琴弦。
“是的。”徵羽这次没有任何的惊讶了,也没打算再发出讥讽的笑声,他淡然的回道。
“九霄环佩”是董家的传家之宝,且是稀世珍品,是唐代最杰出的制琴师雷文所制作的,名冠天下。
“弹一曲。”金将领命令道,这就是他为何叫徵羽过来的原因,这位鲜有的受过宋国文化教育的金蛮子,只是想让宋国囚人用宋国最珍贵的古琴弹曲给他听,这显然能让这位蛮子感到惬意。
徵羽朝书桌走去,抬起左手摸了摸琴身,那动作十分温柔,带满了情感。国破了,家灭了,唯一还联系著往昔的惟有这张琴了。
“我不能弹。”徵羽抬起头,看向站在身边的金将领说得极淡然。
然则听完他的话,金将领却只是嗜血一笑。
“听说你们宋人喜欢用凌迟,我们金人也有,只是刀数略有些不同而已,是不是想尝尝?”
金将领冷冷地说道,他不相信眼前这仿佛一掌就能捏碎的人,能有多大的勇气。对金人而言,宋人简直柔弱的像只羊。
徵羽闭上了眼睛,想像著一把剔刀在他身上活活割三千刀,直割到白骨露出,却还仍旧无法死去,凄冽哀号。他颤了颤手,他不怕死,但不要这样的死法。
没有再说什麽,徵羽抬起了双手,事实上他的左手几乎抬不起来了。
“想听什麽?”徵羽问,低缓地声音。
“你拿手什麽就弹什麽。”金将领惬意一笑,不过他适才确实不是在恐吓徵羽,他是有那麽一点欣赏徵羽的勇气,然则这个柔弱的宋人如果敢蔑视他的话,他绝对会让他惨死的。
徵羽坐在了椅子上,沈默不语的弹奏了起来,他弹得专注,没去在乎左手臂上有鲜血渗出,也没去在乎他每移动一下左手就会有著刺痛传来。
当琴声响起时,金将领的浓眉也怒竖了起来,他鹰般的眸子里带著杀气,然则当他看到了徵羽左手臂上的鲜红血迹,他冷笑了起来。
他这一路上确实是没有遇到过性格如此坚忍不拔的宋人,弹的竟是宋国流传甚广、不饶不屈的古曲《广陵散》,这到底是对他这位金人的蔑视,还是他即使到如此境况仍旧不会屈服?
明明如此的柔弱,却又如此坚韧。
曲终,徵羽抬头看金将领,一脸苍白。
“《广陵散》。”金将领冷冷说道,他那猎鹰般冷冰而嗜血的眼睛逼视著徵羽。
徵羽凄然一笑,他确实不想以凌迟的方式死去,然则双手一碰触到琴弦,情感便自然的流出,弹出的竟是《广陵散》的曲调。或许,也只能是如此罢了,他命该如此。
“你倒是浑身是胆。”金将领猛得揪住徵羽,唰一声将外衣给撕了,然後是素白的内衫领口被扯开了。
徵羽惶恐了,他挣扎著,眼前这人让他恐惧,不全是因为对方的野蛮粗鲁,而是他那暴戾以及阴骘的性子。
然则金将领并没有其他的动作,他只是在打量徵羽受伤的左臂。
伤口极深,可见骨,而且几日来感染、恶化,已经化脓且流血,别说这伤在眼前这样一位文弱的琴师身上,就是在强悍的金勇士身上,那也是极其严重的伤。
伤口被金将领碰触,那感觉不只是疼痛,还有无法抑制的愤怒,就像是那晚在大堂上的疯狂举止,徵羽突然失控的推开了金将领,大吼著:“别碰我!”
这个伤口,是他想遗忘的,也是他不想展现的,何况是在作为入侵者、为他带来这一切不幸的金将领面前,被这样撕裂、呈现出来。
耻辱、仇恨再次同时迸发,让徵羽失去了理智。
“滚开!滚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