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一个人撑了这么多年,忍死留下一口气,总觉得那个人还是会回来,不是因为他还想见他一次,也不是因为他其实有话想告诉他,只是,真的,只是差那么一点。若那个人还在,这一刻,他还有什么好担心?
然而,听到了这个极象声音,卫青却明白,真是再也见不到了。既如此,也好,若再找不到了,他也累极了,不想再一个人这样走下去。
似乎是知道他太难过了,再也撑不下去,那熟悉到极点的声音仍在叫他,焦虑之意,仿佛真是那个人回来了,那么象,越来越象,卫青不由睁眼,一灯如豆,赫然只见霍去病正站在他眼前,一脸的焦急,仍是他昔日初战漠南时的样子。一瞬间,梦中事,眼前事,前世今生的回忆如水而过,如水而逝,如幻如真,孰幻孰真,他一怔,就缓缓的看着霍去病笑了出来,似喜还悲。
番外4:封狼居胥
李氏医馆隐在深巷中,来的人不多,但,但凡找来这里的人,都知道这位李医师能断人生死。
因为这个本事,他的病人也都是些奇特的人,正如此刻,李医师面前坐着的,是个戴斗笠的男子,斗笠压得很低,昏暗的灯光下,根本看不到他的脸。李医师也不想看他的脸,从脉象上看,这人的年纪不大,可他身上,有种逼人的气势,莫说自己只是个小小的医师,就是战场上有千军万马,也经不住这样的气势。
“可惜。”
久久,传说中能断人生死的医师只说了这样一句。从这病,这气势,他如何猜不出面前之人是谁,如此天纵奇才,若早个一年来找自己,若没有那耗尽心力的一战,未必就不能救了。
他的话说出来,那人却平静得很,竟没有半分的惊诧,也对,象他这样的大丈夫,视生死,亦岂能与常人相似?他此来,恐怕不是为了治病,只为知时间罢了。
霍去病从未对任何人说过,漠北决战前夕,他曾做过那样一个梦。
那是座陌生的宫殿,寂静得有些阴森,饶是霍去病从小在宫中长大,也从不曾来过这里。他抬头去看那匾额,忽有所悟。
长乐宫,钟室。
这,是一个汉室形同禁忌的名字。
一位国士无双,惊才绝艳的开国功臣,一位未曾一败的将军,被他的平生知己诓到了此处。
见天不杀,见地不杀,见铁不杀,这三不杀的结果,是只漆黑的木笼,竹刺入骨,千创百孔,死亦不能宁。
霍去病抬步走了进去,同为汉室将军,他对一代军神韩信的感受,自然异于常人。更何况,他曾在卫青那里,看到过一册韩信所著兵书的残卷,那样的大才,纵然是囚杀他的人,亦不会毁掉他的书。卫青曾指着那册书对他说过,淮阴侯生前,最大的憾事,恐怕不在伪游云梦,而是大汉有他在,却不能战,遂有白登之辱。
宫殿里十分的宽阔,然而,即使没有那遮天盖地的黑布,光线也幽深黯淡,石砖不过是汉宫中寻常所用,放在这殿中,竟似要从那细如发丝的缝隙中渗出血来。
血,竟真的渗出来了,最初只是一丝,触目惊心的蔓延成了一片,就在霍去病的脚下,而骠骑的脸上,却无半分异色,他是见惯了血的将军,岂会为此所动?
空气中渐渐有了新鲜血液的味道,夹杂着沉重而混乱的呼吸声,其源头来自不远处一只忽然出现的巨大的木笼,笼中赫然有一人,身上横七竖八的插着不知多少削得尖锐如枪的竹竿,此刻,就是这些要了他的命的竹竿撑住了他,而泊泊的血,就从他那件原本是蓝色的衣服上不断流下去。
即使是看到了那件熟悉的蓝衣,霍去病的脸上,竟也没有一丝动容,平静得几乎让人奇怪。仿佛是怕他认不出,那笼中人的头忽然向后倾倒,看到那张极熟悉的脸时,霍去病的眸中到底是闪过了一丝怒色。那个人在不在此,他焉能不知?然,纵然是幻相,他又岂容鬼魅魍魉拿这个人来开这种玩笑?
“霍骠骑好无情。”
黑暗中,一个声音忽然而起,并不很大,而气势惊人。霍去病微微转头,淡淡冷笑道:“淮阴侯有何见教?”
那个多年前死在这殿中,如今又造出这幻相的人,仍是银冠黑袍,一副生前英姿勃勃的样子,听了这毫不客气的称呼,才双眉微皱,森然道:“本王乃齐王信。”
霍去病只冷然一哂,他平生就不知道“怕”这个字,纵然大汉前辈军神至此,也不能逼他改口。韩信看了他这样子,怒气反而微敛,倒有些兴致勃勃的道:“霍骠骑今日看出笼中人是我,是故大胆。可霍骠骑又怎能如此笃定,来日此中就定不会是卫大将军?”
他的话说得悠闲,眼睛却一刻不停的盯着霍去病,果然见他神色微微一动,这就对了,顿时厉声道:“若此处是卫大将军。你又能如何?”
奇哉,韩信心道,他方才那话,这后辈分明是听进去了,可他听了进去,眸中怒色反而一敛,竟深邃得连自己这做鬼多年之人都看不懂,正思量间,却见那骄傲的年轻人忽然对自己深深一礼,却只斩钉截铁的道:“愿以身代。”
韩信闻言大失所望,人皆言这霍骠骑胆大妄为,天下没有他不敢做的事情,不想,竟然不敢一战就俯首就死。他到底不甘心,只斜眇着霍去病点了一句道:“我以为霍骠骑会拥兵而反。”
霍去病只微微苦笑,摇了摇头,并不答话,转身而去。
元狩四年,汉匈决战于漠北,汉骠骑将军霍去病大败匈奴左贤王部,一路追亡逐北,直到草原的极北之处。那一战,骠骑之师扬名天下,而骠骑那一战,却是心力交瘁,几乎数日数夜,粒米不能下。
年轻的骠骑将军在此举行了一个简单而特别的仪式,狼居胥山祭天,姑衍山祭地。此地在他之前,从未有汉骑能至,在他之后两千年,乃至后代所有农耕民族的将领无不把这草原上的封山祭地视为军人的最高荣誉。
然而,那一刻,骠骑毕竟是以将军的身份,无旨,而代天子祭告天地。
于是众说纷纭。
有人说他狂妄,有人为他骄傲。
并没有一个人知道,骠骑是在那刻郑重许诺天地。
匈奴未灭,天佑汉家,汉大将军身负重任,若有任何灾厄,他愿以身相代。
霍去病骑马回府,远远只见府门前那人的影子,他一愣,忙顺手把斗笠摘下来,快马而去,道:“舅舅怎么不进去?”
卫青看着他,他心血来潮突然过来,却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只是莫名其妙的,就觉得有些心神不安,好像不过来看他一眼,就再难安坐似的。他方才远远就看到了霍去病顺手藏起来的那顶斗笠,心中蓦然更觉有什么地方不对了,不由皱眉道:“去病,你到底有什么事瞒我?”
霍去病不答,只把斗笠往他手里一塞,灿然一笑。
骠骑并不知道自己在两世做的是同一个选择,但他太清楚不过,纵然天地如他愿,一旦那个人知道了,又岂能不欺天瞒地,护了他的周全……
番外5:我送舅氏
一队汉军,约数百骑,皆披玄甲,军士们虽神态肃穆哀恸,各个的背脊依旧挺如标枪,队伍整齐异常,却簇拥着一辆黑色的大马车。
长安的百姓见了,识与不识,都默默在路边跪了下去,许多人叩下去,便已泪流满面,再抬不起头来。他们都已听说,大将军卫青不久前病薨于酒泉,这是骠骑将军用私兵披黑甲,送大将军最后一程。许多人心里都有这样一句话,大将军并不老,如何就这样去了?大汉双璧,竟这样就少了一半。
霍去病的马离载着棺木的车子仅一步之遥,他身上戎装尽是尘土,眸色黯淡,面上却始终如石刻般没有任何表情。
他一生已送过卫青许多次。
最早是龙城,那时不比如今,陛下要对匈奴开战,所有人未见乐观,即将出征的将士,除了飞将军李广部下,无不士气低落,写遗书的也大有人在。那人一直很忙,即使是家人去营中探望,他也因备战的缘故不见。直到隔五天就要出征了,陛下有恩旨,家在长安的出征将士皆可回家与家人团聚。
那天,他忽然笑眯眯的找了自己,带自己去了长安的市集。那时自己小,不知什么是怕,更不懂离愁别恨,只记得他的兴致很好,意气风发之余,一路难得大方的很,见到什么都要一股脑儿的买给自己,有用没用吃的玩的,两人很快就抱了满满的一手。那一日,渭水之畔,阳光灿烂,他与自己坐在河边,已忘了说过些什么,只一直坐到黄昏。他自然不会说一句短气的话,自己只把他送回营门口,看他头也不回,昂首挺胸的走进去。那时到底太年轻,只恨自己不能立时随他征战而已,哪里懂得其他?
直到若干年后,才问过他一句,他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