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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言罢抿了口茶,才靠在椅背上漠然道:“新月楼卖主素来秘密,今日裘德考堂而皇之,言下之意已经很明白。我也只是随着他摆的的场子走一回戏罢了,凡事先考虑为好。”微苦的茶水在口中慢慢回旋出淡淡甘甜,他微阖上眼,已然是休息的模样。
黑瞎子依然站在他身后,懒洋洋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指尖只是顺着椅子上木质的纹路轻轻勾画,全然不觉眼下情势的剑拔弩张。只是隐逸在薄纱后辩不真切的眼眸依然深幽,引入解雨臣手中平静的茶面。
他并不喜欢黑瞎子,也不信任他。只是那日与他相见时这个人难以忘怀的个性令他熟悉亦感同身受。若说第一眼黑瞎子自命看透了他,那他也可说自己从他落子时唇边弧度的张弛窥见某种相似的痕迹。所以今日带他来,也是并未加以思索便决定的。
台中央一切都已妥当,此刻才走上来一个衣衫利落不同于寻常裙裳的美艳女子,站在台中央便十分打眼,映得她眉眼间飒爽的味道愈加动人。她轻轻叩了叩手中的一对金铃,便开口道:“各位爷,拍卖就要开始。若是没打算的还请先离场。诸位可分发名册了。”她的声音在拱形四壁里一漾,在挑高的穹顶里回转的极其清晰。
闻声不多时,就有伙计进了厢房。奉茶的人见到解雨臣的一瞬到底还是眨了眨眼睛,试探着问了一句:“小九爷?您这是……”
“爷今日坐在这儿。”解雨臣彼时睁开眼,目光在灯火璀璨的三层坐席上不着痕迹地掠过,最终停顿在一旁的伙计脸上,透出些许轻蔑的嘲讽。
手边微凉的茶碗被撤下,换上香气沁脾的碧螺春,茶色莹绿如上好翡翠水色一汪。花名册在搁在垫了朱红绒布的盘子里恭恭敬敬地递到手上,解雨臣看了两眼便兴味索然的往后一递。素日亲厚的伙计真想上前来接,却被黑瞎子极其自然的拿到手上,借着光看起来。
花名册内两页纸,皆是上好的淡青色玉版宣,第一页上行书写得极飘逸秀美,风骨卓然,可惜文绉绉的迎宾辞看似华丽实则无味,第二页上工笔勾勒着一尊白玉双立人踏云礼乐雕像,描画细致,一旁附有正楷描绘详尽,即便只是开口轻声念诵,都觉有玉器光泽晶莹透亮在眼前闪烁。黑瞎子勾起嘴角扯出半个玩世不恭的笑,才把手里的花名册搁到一旁的托盘上,依旧是一手搭着解雨臣椅背,目光有几分慵慵懒懒的味道注视着台中央的女子,唇边的弧度多出些许意味深长的痕迹。
矮桌上被摆上的正是画中的雕像,玉色极好,晶莹温润,望着便觉心境平和。四周灯光略暗了些,唯有玉色盈盈,生生映出一片温存光芒在偌大戏台中央。
依旧是一间间厢房得送上雕琢的镀金铃铛,解雨臣却是放松地坐在座位上,垂眸品茶的样子十分惬意,仿佛只是寻常宴会一般游离。直到一盏小西瓜大小的青色小灯被送到手边,场上一度寂静的声场陡然沸腾起来,视线几乎都落到了解雨臣身上,愈加叫人愕然的是,道上身价惊人的黑瞎子竟然陪在他身侧,俨然只是一个寻常伙计一般将小灯接过搁在他身旁。几乎来不及惊叹便已经卷起一阵如雷掌声,夹杂意味不明的喝彩。
解雨臣平视着前方,不卑不亢的神情此时才略见松动,与之同时变化的是黑瞎子终于收起了唇边一道哂笑,转而代之的是与解雨臣相仿的略带讥讽和野心的,睥睨的,从容的,同类的笑容冰冷涣散着淡光,映着一旁微弱火光愈加透出奇异的压迫。
拍卖甫开始,叫价声便很快荡开,铃声清脆亦冰冷的声音由本来一个小点连贯成一片绵绵铃海,叫价至底百两银,至多千两,虽说跨幅并不大却上涨极快,不多时价格便直直飙涨。不少人自然是保定了主意要看今日日渐势微的解家当家要如何收场,只是安坐在位子上的解雨臣除却偶尔抬头对黑瞎子低语几句外一直是专心品茶的样子,许是茶香怡人,这本是吞人血骨不眨眼的地方,解雨臣却屡次流露笑意,映着他月白长衣上透过浅灰绉纱映出的细纹浅粉海棠,竟是叫人忘却身在何方的从容淡静。黑瞎子亦透出几分闲散的懒意,目光跟着台下的女子走,唇边已有了轻佻的弧度。
观者莫不默默感叹解家家底竟丰厚至此,手中摇铃时多少多了些刻意的张扬。解雨臣听在耳里,已经默默扬起眉。不由得将茶杯往唇边一递,对一旁的伙计低声道:“眼下叫价是多少?”
“一万四千两。”伙计皱着眉回答了一句。“这尊玉雕价格水分太多,已经远超市价。这帮子人摆明了要叫您不好下台。”
解雨臣没作声,抿了口茶才回过头看了看黑瞎子,淡淡问道:“如果我兜着你,你会做到什么地步?”
黑瞎子原本像是在走神的样子,听到他的话愣了愣,自然笑了起来:“怎么,舍不得钱了?”
“舍不得这么多人替裘德考算计我,嫌他们累得慌。”解雨臣笑了笑,那笑不同于黑瞎子的,透着种不紧不慢却凶狠的味道。
“小九爷这样良善。”黑瞎子把玩着一对核桃,笑嘻嘻的冲着楼下多看了几眼。“只是……小九爷,有您的话撂在前头,我还是很怕呢。”
“怕?”解雨臣失笑,他若有所思的重复着这个词,凝聚在戏台上那尊玉雕的目光逐渐变得游离。直到他站起身来,从腰间拔出的刀刃上透出几许冷冽的味道,在喧哗的气氛内生生撕扯出一道寂静的弧线,重重钉在距离玉雕两寸的桌面上。短匕入木的钝响在整个大堂里回旋开来,无人做声。
黑瞎子轻轻一笑,转身冲解雨臣欠身哂道:“有小九爷为我开路,我自然不会再怕。”言罢,伸手在面前的雕花围栏上一撑,翻出厢房后便轻巧往下一跃。他身手很好,落地动作轻盈,显得极潇洒。趁着一众人还没回过神来便直向着那座玉雕而去。只是才到桌旁,主持拍卖的女子便上前拦住他,一壁冲愣着的伙计叱道:“没眼色吗?解当家要抢东西了!”
她一句话重心皆落在“解当家”上,一时人声再起,或是议论或是嘲笑,间或有伙计起身上楼时粗重的脚步声。眨眼之间,女子与黑瞎子已经过了几次手,两人却一时未分出胜负来。女子在争斗的间歇深深吸一口气,又惊又怒地追问道:“瞎子,你疯了?!”
黑瞎子手势一顿,唇边的笑意收敛些许,却被就势反手摁在搁着玉雕的矮桌上,太阳穴抵上生硬的桌面酸痛不已,黑瞎子轻笑一声,另一只未被压制的手在桌上摸了摸,握住刀柄用力往上一提,借力反过身来,已将刀尖划上了女子喉间,不无戏谑道:“阿宁,好玩就够了。”
阿宁一愣,眼底已经涌起了轻蔑之意:“你要为了解当家杀我?只怕他看熟了你的招式,想起那晚上要他命的是你,今日为他拼命的也是你。”
“只是你有没有这个本事用手把刀挡开呢?”黑瞎子闲闲一笑,闪身避过她一踹,就着侧身的势头将阿宁往后用力一推。便懒洋洋地看着四周围上前来的伙计们,露出一个几乎算得上温柔的笑:“不要急嘛,谁去关心一下美人?人家摔倒了。”
跌坐在地上的阿宁想是扭到了脚踝,皱着眉瞪了黑瞎子一眼,冲着一群伙计道:“……不准让他靠近玉雕。”
“是么?”黑瞎子又笑了笑,“那我不靠近玉雕……打碎它可以吗?”
话音刚落,玉雕应声而碎,却不是被黑瞎子打碎,而是被一块飞石击破。一众伙计惊呼出声,却听一声清脆口哨,极是得意。人们这才瞧见解雨臣不知何时已扶着栏杆站着,似笑非笑地回望着他们。身后一众伙计将他护着,隐约可闻楼上闻讯而去的人呵斥的声音。解雨臣目光在黑瞎子脸上微微一顿,抬起下颔向桌子方向指了指,继而扬起一抹慵懒笑意,恍若此时大乱与他全无干系一般自如。
黑瞎子会意,踢开一个拦住路的伙计,一边缴了他手里握着的木棍,一遍用刀尖轻巧地挑开大片碎玉。
玉雕实际上是赝品,碎裂后从两个童子中间齐齐裂开,中空的内胆里露出一封极其小巧的卷轴。黑瞎子正要伸手,腿上却不知被谁用力一踹,他未曾加以防备,顿时跌倒在地,将桌面也带翻了,卷轴便落到地面上向前滚去。黑瞎子暗咒一声,抬头却看见脸色苍白的阿宁既是愤恨又是不安地注视着卷轴,斜倚在桌边无法站稳,极力维持平静的唇边溢出一声叹息:“快去把卷轴拿来,快去!卷轴如果打开被烛火熏烤图像很有可能会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