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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扬唇,“来不及了。”
阿宁淡淡的叹了口气,只是向前走了两步:“我还是不明白。你们是同样的人,为什么要这么复杂?”
“你说我和他?”他静静地回答。“这确实是一个复杂的过程,我不愿失去他,也不愿真的接近他——我其实很自私——因为靠近了他,就意味着我失去了真正的那个他。但是我们并不相像。”
黑瞎子此时彻底停顿下来,看着远处人马因为自己而爆发的骚动与混乱好笑的摇了摇头,续道:“我曾经与他下棋,但是你知道吗?那面棋盘,很多人都以为他们看到的那个虚张声势又不计后果的人是真正的他,但其实……不是。”
解雨臣本就是那样心思缜密步步为营的人。你若靠近,他便将脆弱放大施与你,当你以为触及他本质……他便如蛰伏的蛇,对准了猎物将毒液注入血液。
他因为明白,因此觉得煎熬。
解雨臣回眸看着策马追上来的男人,沉默的踏入未知前路。半晌他扬手,只是笼住面孔,深深地倦意令他无法真正维持表面的平静。
因此当他踏入以那块岩石为界的地域时,他执着得相信自己所看见的,是日出。东方的鱼肚白下闪烁的红色光芒闪烁着他的眼,他眯起眼,笑意微微松动,无声淌过。
或许,那只是一场渺远的大火,焚尽如花美眷,只余下似水流年。
“你太残忍。”阿宁静静看着黑瞎子因为沉默而线条锐利的侧脸。“他或许会为此而死。”
黑瞎子没有回答。他只是一如既往地笑着,笑纹纨绔,亦是风流。
☆、第拾伍 故草连天'下'
马蹄踏在地面上的声音清晰入骨。解雨臣倚在马背上,半晌才缓缓续了一句:“阿宁是什么打算?”
黑瞎子闻言挑了挑眉,只是若无其事地握了握腕骨,不紧不慢地回答:“那就要看花儿爷打算什么时候用她。”
“用她……”解雨臣慢慢重复了一遍,唇角浮起一层讥诮的笑。他稍稍侧过眼来,一双比往日愈加黑与深的眸子渗出些许清冷的光:“即便我有心靠她,你觉得她会告诉我什么?”
他停顿片刻,只是默默看着地面,再开口时语意难以置信地带了几分嘶哑:“你也是。”
若是不提,他们一路行走,不觉间已是月圆的日子。
入夜,星子寂寥。分明是明月将晓的光景,阿宁独自在一旁吃过东西后便站起身来,冲解雨臣微微一欠身,淡然笑道:“有些话也到了该向您挑明的时候了。若是方便,我们这边说话可好?”
解雨臣闻言抬头,沉吟片刻后抬手命一旁的伙计退下。唇际扬起弧度锋锐的笑:“不必了,你只坐在这里就好。”
阿宁扬了扬唇,坐下却并不看着他。半晌才轻轻道:“花儿爷可数过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连路疾行,无心顾及。”解雨臣顿了顿,轻声说。“只是看星子寥落,大约是时近月中。”
阿宁笑得轻柔,半晌才偏过头去看着线条挺拔的侧脸:“不知道花儿爷如何,总之我是非常思念故乡的。”她沉默下来,唇线却是柔和,涣然道:“所以,我不会多叨扰花儿爷的队伍了。”
解雨臣眉心动了动,隐约想起她中所指,语气却是冷淡:“那么,你现在是想交代些什么?”
“我喜欢与花儿爷这样的明白人说话。”阿宁沉默了一会,笑着回答他。“花儿爷是不是一直都在想接下来该怎么走么?其实,您已经离最后一站不远了。”
气息如蜜。解雨臣唇角轻挑,只是漠然注视着自己掌心斑驳的伤痕。耳边女子轻柔却意味坚定地话语缓缓漾入心脾,片刻,他闭上眼道:“阿宁,既然如此,我最后问你一件事。”
黑瞎子从长久的睡眠中醒来时已经是三更。
满月皎皎,满地流光银辉。即便有白日里丰沛日照,入夜还是清寒。
他翻身起来,却惊觉四下无人。唯有一匹黑马,温驯以鼻息拂过他脸。
地面上是纷乱的脚印,寂静如死。他所躺的地面四周留下一层篝火留下的薄薄痕迹,夜中偶有鸟雀嘶哑低鸣盘旋而过,空寂至此。
他低低笑出声来,只是笑到末端,却觉得脚下虚软到站也站不住。
你果然还是你,阿宁。果然一个归乡的许诺比仁义道德重上许多,你终究还是带他去了。
你带去了这世上最骄傲的一枝海棠。
“黑爷。”身后有幽幽一声传来,他诧异回头,却看见解子扬玩味的笑意。在这样的空寂下,骤然看见这样一个男人无疑是诡异,更何况当人明白这个人的存在与行尸走肉并无区别时,便更觉深深冷意。
“花儿爷果然还是被阿宁带走了啊。”他坐下来,轻车熟路的在焚尽了的炭灰中生起小小一簇火苗。涣然道:“黑爷不愧是黑爷,发现了这其中的关节。”
黑瞎子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他。
要他怎么说?要说秃鹫林中的玫瑰纹样,寺庙之中的玫瑰幕墙,幕墙之中倒流的城池环环相扣,令他下意识就想到了下一步?还是说他刻意让阿宁挑起解雨臣心中起伏的野心,夜袭那座最后打开陵墓的神庙的心思细密?
他多么希望自己从未想到这一切。
你想到了吗?你会不会想到,共生两个字从来不是扇面上的装饰?你会不会想到,最后的一道关卡,你将面对的是世间一切机巧埋伏的相反,你要通过它,就必须背叛你所知的一切?
他沉默得太久。
解子扬讥讽地一笑,只是扬了扬手道:“说到底,花儿爷那一两年待我不薄。假若可以,我却愿意接他一缕魂魄回乡,丧命大漠,终究可惜。”
他无声地扬了扬唇,只是偏过头遥遥看着他。半晌才徐徐道:“你倒还有脸?”
“黑爷却也好意思问我这话。”解子扬轻嗤,扬眉看他:“花儿爷这一走,解家这一脉大约算是断了。”
他眉梢微扬,笑意少了些许玩味,只是沈声道:“那又如何?他终究已经不是人间。”
“他假若地下有知只会恨你入骨。”解子扬微微讶异,不由抬头看他:“你应当了解他,他虽说自私又功利,只是对家族,他便会爱之入骨。”
言谈间,恍惚是黎明,曙光将晓。黑瞎子闭上眼,由着往事一幕幕淌过眼底。
只要想到接下来的世间,已经再也找不到这样一个人,就会不由自主地觉得酸楚。
后悔吗?自责吗?那么多的苦那么多的纠缠,难道最终就要这样结尾?
他站起身来,手不由自主的颤抖。伸手握住缰绳,想要翻身跃上,却被握住了衣摆。
“黑爷,你这是要做什么?”解子扬笑得意味不明,流光在脸上拓出明暗的重叠。“很快就是日出了,何苦呢?”
“老痒,放开我。”他沉默一会儿,用力一挣脱开他的手指。“你知道我要做什么。”
“所以我要拦住你。”解子扬抬起头,他唇边浮动着一丝冷冽的笑,眼底晦暗一片。“你究竟是要他恨你,还是要他忘不了你?”
“……都不是。”
“你难道不知道吗,即便你能救下他,他难道就不会恨你?他是什么人,你难道觉得你的出现会让他不怀疑到你?”解子扬上前一步,他背上的一只布袋落在地面溅起一片尘灰。
黑瞎子眯起眼看他,半晌,他狭长的眸折射出暧昧的笑意,在薄纱后望不分明。
是冰冷指尖托起解子扬下颔,他一字一顿道:“老痒,你听着,我不愿意这辈子像你现在一样。与其挡住我,不如问一问自己,为什么当初你不留在你母亲身边,而是到了你现在人不人鬼不鬼才知道日夜相随?”
“可是你能抓得住什么?”解子扬不甘,追着喊道。
黑瞎子原本驰马而去,忽的扼住缰绳,似是笑得轻佻。半晌,回过头来,任微红日光照出他侧脸挺拔:“是啊,你能抓得住什么?”
……一生一世,我并不后悔啊。
日出灿烂,光明不败。
解子扬脚下,布袋之中是犹如侏儒的干瘪妇人尸体,在逐渐炙热起来的空气里散出淡淡腐臭。
“我能抓住你,母亲……”解子扬脚下一软,缓缓跪坐下来。
☆、第拾陆 长河分流'上'
马蹄飞落,是黄沙扑在他颊上。
分明的刺痛和着逐渐温热起来的晨风,缓缓撩起这片大漠的又一个黎明。
若不是此刻日光太美,他简直要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