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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过般咸道小径,沿着主楼而上,纯白的新型建筑立于传统老楼对面,为妻的垂头带路,丈夫跟着她的步伐,走过淡白小桥,踏着墨黑地板,走上忽长忽短、忽阔忽窄的红砖阶级,香港大学的人管它叫中山阶。黄敬依立于阶前,风把她的头发衣角扬起,她满脸盈盈笑意,迎风往丈夫招手。庞兆旭有点探险的感觉,擦擦鼻子,跟着老婆走上二十来级,忽地往左一看,竟碰个柳暗花明又一村。
“我中学会考成绩不好,毕业后只能读高级文凭。很辛苦才可以以文凭进大学,进了大学,却没有人承认。”黄敬依旁着庞兆旭坐在长凳上,面对鹅蛋小湖,背靠屹立山坡的逸夫楼。这里是中山阶栏腰而建的空中花园,也是黄敬依从前经常躲起来偷偷落泪的地方:“那时候,老师、学生,都不知道有这样一个插班生,我上导修课归不到组,连上大课也被误会是旁听生,被教授赶出演讲厅呢。”春风舞动洋紫荆,大块大块的绿叶扯下又翻上,就是不肯掉下,庞兆旭看看树叶,瞧瞧老婆,不用心疼或怜惜,他知道,她总有办法挨过去。果然,黄敬依把领口提到鼻尖,昂起头来,已带着佻皮的笑意:“我嘛,就整天去拍教授的门,你们不认识我吗?我叫黄敬依,是从城市理工转过来的二年级生,今年选读教授的课程,请多多指教。”说着说着,想起当年教授不胜其扰的情境,黄敬依不好意思地垂一垂头,鼻尖又碰到高企的领子,她说:“我不知中文系的教授很有权威,闲时不随便接见学生呢。后来才知道,我是第一个在一天内把整条‘木人行’的门一网‘拍’尽的人。”往事如烟,如流如闪,黄敬依踢踢双足,想笑,可笑容就止于那一撇的弦度上,没有下沉,也没有上扬。
庞兆旭没有说话,只一直一直听着老婆细诉她的城南旧事,晨风舞动额前碎发,他视线始终离不开这敢作敢为,却又弱不禁风的老婆。走进她回忆里,究竟是好是,还是坏事?她有她的鬼马,港大新生入学例必注射破伤风针和德国麻疹针,她硬说自己是二年级生,不旧也不算新,拼命挣脱护士医生的魔掌。她有她的倔强,大学学费不菲,她却不愿意申请政府资助,宁愿打三份工来给自己供书教学,结果挨得自己感冒菌进了心脏,几乎一命呜呼。她有她的羞窘,参演大学话剧失败,竟到定角排练的阶段仍对导演苦苦痴缠,非得人家断她死症不肯离开,结果,忍着一泡眼泪,溜到空中花园哭猪一场。她喜,眉毛高高挑起;她悲,眼神空空荡荡;她恼,下巴拉得长长。庞兆旭生平最讨厌口多的女生,可到了今天,他才发觉,老婆吱吱喳喳的模样,他爱看。
“接着呢?”黄敬依说得没气,转过脸去看看身边的老公,以为他闷得够呛的时候,迎来的却是津津有味的笑意,那半张的眼睛,处处展现柔情,处处展现陶醉。温煦的视线扫视黄敬依眉心到下巴,庞兆旭勃然一笑,说:“我要听!”
“还要听啊,这个……唔……咳咳……”一股痰涎涌上咳头,黄敬依双手捂咀,正是不知所措之际,背后传来一阵阵抚拍,莫明的安逸传至心胸,她含笑贪恋得几乎忘了擦咀巴。纸巾抽好,刚擦到咀上,项间又围来一圈暖意。
“冷吧,没想到这里早上风还挺猛的。”庞兆旭一早准备了丝巾,她知道这老婆身体差得有个谱儿,她不懂照顾自己,就他照顾她好了。刚替老婆围好,又看见她黑大衣的肩上洒落着为数不少的头屑,庞兆旭蹙眉苦笑,身子稍挪,手伸到她肩后,贼贼地给她拨着。
“旭哥哥,我身上有甚么吗?”黄敬依往左歪去,看不到庞兆旭的脸,转至右,他又闪往左边,像在跟自己捉迷藏一样。
“没事,”庞兆旭再拍两下,一副管家男的口吻道:“好了。”话语未落,黄敬依肩上又闪着一粒莹白,接着又是一小点,然后一大点,庞兆旭仰天瞧去。此时,黄敬依头顶正滴来清凉,未及抚摸,一点小珠穿越发线在脸上一滑而下,她也抬头往天看看,沙沙细雨斜斜落下,正恼懊着轻呼了一声,庞兆旭已脱下大衣,架起帐篷的姿势,护着老婆在雨中跑去。
“这天还挺爱跟人玩游戏嘛!”黄敬依带庞兆旭跑到庄月明文娱中心避雨,只十分钟的路程,两人却被横雨弄得脸湿颈湿。庞兆旭解下黄敬依的丝巾,原来保暖的东西,现在却挤出冻水,拍拍她外衣的水珠,他的脸上却被冷冷的小手轻抖抖地印着:“冷吧?”庞兆旭捉住老婆的手搓着,眼前的黄敬依脸色已白了一截。
庄月明文娱中心依逸夫楼而起,以空调冻死人驰名,无论四季,没穿大衣的准保没命。庞兆旭昂头看看这座歌剧院般的大楼,一层层包厢似的围栏,反射着圆拱形天花上的射灯,那冷峻的庄严,更叫人生不起温暖。
“我去买纸巾,在这等我。”庞兆旭看着老婆脸上的雨水流完一串又来一串,看看自己衣袖也干不到哪里去,还是买点面纸够实际。
“不用了吧,我湿得不太厉害呢。”黄敬依擦擦额角说。
“不行,你病才刚好,不可以再着凉。”庞兆旭军令似地压下,不容反驳。
“那我去吧,这里你又不熟。”
“百佳不就在楼上吗?你乖乖在这等我。”黄敬依是要再理论一下的,但听到老公的一句“乖乖”,登时舌头也软了,额角滴着不知汗水还是雨水,滑入咀角,丝丝带点甜味,看着老公跑了两步又回头,一句:“好好站着,别乱跑啊。”心里更是一阵一阵地发滚,对着这样的男人,哪冷得了?
大男人作风果然不同,庞兆旭走出百佳,手里捧着的不是轻盈的面纸,而是厨房用的挘种健R捕裕路喽际耍嗌侔嬷讲挪恋昧耍啃液盟皇煜な澜缟匣褂形Ω康亩鳗ぉづ远魑铮郎怼2蝗坏幕埃锤龅不ぃ烧嫫览掀耪疑桨萘恕
脚步快而隐地走着,不到几步,就止住了。庞兆旭远远看着老婆,那个挽着湿湿头发的女人,跟一个身裁高佻的男生有说有笑……
“想不到假期还可以碰到你。”找死的男人看着黄敬依,咪咪笑意爬满一脸。
“我想我不算大懒猪吧,阿达!”黄敬依睃那男人一眼,抽咀一笑,带着点谐谑,这样的笑意,庞兆旭从来没有见过。
“那,一条勤力的小乳牛变成大水牛,也不会出甚么问题的。”阿达依旧笑着,抽出手帕想给黄敬依印印,她却往侧一闪。
“吼,你损人还是不要择时辰嘛。”黄敬依本能地一闪,其实也不算本能,就是真的让阿达印干雨水的话,那她的旭哥哥还给她擦甚么呢?说着,瞪阿达一眼,道:“你该不会回校卖勤力吧,你有你的节目,我就不阻你啦。”说着,怕逐客令下得不够清楚,扬手侧脸笑笑:“拜拜~~”
阿达看着黄敬依爽快地推他走,竟有一瞬怀念她以前不舍又迷恋的神情。摆摆手转身走去,回头做出手枪的姿势说:“靓妹!开始有女人味啰!Keep it on; my girl!”
女人味?那家伙,从来只说她傻得可爱,就这可爱,已足够让以前的她昏足半天。可此刻的她,却感到突如其来的恶心和轻佻,可笑女人,要彻底忘记曾经爱过的人,最好的方法,还是找一个她更爱的男人。可是,这不代表,这个男人就会体谅她,明白她,甚至,让她多讲一句话……
庄月明文娱中心有两道长得死人的扶手电梯,到顶的一层最长,电梯旁边贴着直峭的阶梯。黄敬依站在电梯里,庞兆旭走在阶梯上。
气氛一下沉寂了,虽然庞兆旭仍给她擦头发,挘缤罚墒牵付ǘ髯鐾暌院螅挥性俳苍挕;凭匆雷呱系缣荩匆还仗ぷ怕ヌ荩缣葑叩寐貌恍量啵煽醋潘涣巢凰睦镆膊缓檬堋
“旭哥哥呀,你干甚么啦?”黄敬依双手抓着扶手,头往庞兆旭探去。他只管往前走,像被阅兵的解放军,视线没有半点偏移。这个眼神,这股冷寞,她记起了,当她说要把身体留给最爱的人的时候,他脸上就是涂着这个品牌的寒霜。难道他刚见到阿达吗?唉这个男人啊……:“旭哥哥,你刚才是不是看见……”
“眼看前面,别多话!”军训般下令,庞兆旭醋吃得蛮酷的。
“你误会了旭哥哥,那个人叫阿达,没错,他曾经是我暗恋的对像,可是……”解释的说话可以很直接了当的,可黄敬依偏偏在关键时刻才来耍笨,都不止一次的了,世上无不治之症,只有人蠢没药医。黄敬依此话一出,庞兆旭脚步蓦地止住,就这一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