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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这样的一个人,却选择给秦招写了一封信。
每一个人的童年——尤其是秦招他们这一代——必定曾经与信为伴。小学时,大家都爱写信,尤其是女孩子。每个女孩至少有三个笔友,每天一上学,入到课室就搁下书包,拿著一封封信奔往不同班别去派信,不知是来上学还是当邮差。而像秦招与楚暮这种男孩子,就很少写信,他们今是给对方送过生日卡。
年纪轻,根本没零用钱在手。秦招家里是有几个钱的,但他年幼时,父母为免他养成挥霍的习惯,每月只给他少量零用钱,当然後来随著长大,零用钱也渐变丰厚。但楚暮不同,家里除了他之外还有别的孩子,故此年幼的楚暮每月还不知有没有五十元零用钱。在物资紧绌的情况下,送上生日卡的楚暮也就值得原谅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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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秦暮楚》26
…更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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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招某年收了楚暮的生日卡,自浅绿色的信封中抽出一张由半张白色厚画纸对摺而成的手绘生日卡,封面画了个又蓝又红又紫的三层生日蛋糕,他第一个反应是 :「得一张生日卡而已?」
「我画了很久。第一张画得很糟,第二张一画好就被我妹抢去当玩具,撕烂了,你手上的是第三张。」照这样看来,那张生日卡的机会成本倒很高。
「有这种颜色的蛋糕吗?」
「这是生果蛋糕。蓝色那层是蓝莓,红色是草莓,紫色是提子,都是你爱吃的生果。」
「蛋糕上面的蜡烛数目……好似少了一枝?」
「是吗? 没道理,就九枝啊,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嘻嘻,还有一枝在我手里,未插上去。」
也不知楚暮那时是说真还是说假,立刻就自裤袋掏出一根绿白相间扭纹的短蜡烛,一并放到秦招手里,笑滋滋的说了句生日快乐,那样子可真傻。
为什麽会忽然记起这件事呢? 如果不是楚暮给他送了这封信,他也不会想起楚暮还手制过生日卡送给他,以及那张粗制滥造生日卡背後的往事。这一件本已死去又活在秦招脑里的往事,到底是否属於楚暮这一年送他的生日礼物? 秦招在想起这一件事时,嘴边有了笑纹,也就是从中得到某种情怀带来的快乐或满足,而这一件事既然是由楚暮送他的礼物而来,也就是想起与楚暮有关的、值得笑的往事,也算是一种礼物。
如此一来,秦招手里这封信的价值变得复杂难计,因而,是一种无价——无法为之冠上一个价值。
秦招顿觉手中这封一克也没有的信件是何其沉重。拆开? 可是要怎样拆? 徒手拆开的话,信封口便会撕得巖巉,不再美观整齐 ; 用开信刀自信背劏开,则这封信失去其完整性,即使在看完信之後将信重新放回去,也不再是当初那份除了楚暮之外、就没有别的人知道其内容的——那封神秘的信——并且无法闭合的信封就像一尾躺在抽屉的死鱼,死死地张开嘴。
又想起,鱼尸。
每一件物品都会拆旧 : 在物品开封、脱离胶袋而接触到空气的一刹那,便意味著尘埃与细菌迫不及待依附於那物的外表,预示物的氧化与褪色。一封信的价值在於内容之神秘性,一旦它的内容被世上第二或更多人看过,它便因不再神秘而降价,并且不再有别人对信产生期待。那些政党或政府发出来的公开信件、声明书便最为廉价,陈列在网上,任何人只要有一部能上网的电脑都能观看,等著成为网上芸芸数据垃圾大海的其中一员。
那些情人间互赠的信便要高贵一点,至少是两个人之间的秘密,当然会随著两人分手而变成堆填区中的一员。
那些亲人间互赠的信就分分钟比钻石还要矜贵。这年头,子女也未便用手机向父母传个不够五十字的短讯,还奢谈一封少说也一千字的信?
秦招将信拿近鼻端,深深吸一口气,竟嗅到一阵极轻微的樟脑丸味道。他想起更多 : 儿时上过去楚暮的家,一入屋便凑到一阵滴露味,那是一种近於药的气味,在医院里不是闻到这种味道就是更刺鼻的漂白水味。走近一间勉强间出来的房——楚暮与妹妹共用的——扑鼻而来就是一阵樟脑丸气味,秦招禁不住半闭上气,说 :「你家刚刚搞完大扫除吗?」
「不是。我妈爱清洁,每星期拖两次地。你看,这张床旁边有四个箱子不是吗? 里面放的都是全家人的冬天常服跟大衣、棉被,每个箱各放了一包樟脑丸。味道很强吗? 其他朋友也这样说,但我跟妹妹不知是否习惯了这味道,毕竟是每天晚上都睡在它们旁边,久了,就不闻其臭。」
再上去楚家几次,就连秦招也不再在意那种清洁品与樟脑丸混合的气味,甚至还因这种味道联想到乾净。每一种气味均指向某种情感,花香指向浪漫,甜味指向幸福,香水(某些时候)指向美人,至於绿水滴露跟樟脑,指向洁净。洁净每每使人安心,因城市人有洁癖,大多数,或多或少。
愈大愈空旷的地方便愈有变得洁净的条件,因为没有任何缝隙可供秽物积聚。明亮是另一种洁净的象徵。商场便都是这样 :大(而无当),地板如同镜子,女士出门时太赶急,也能低头就著反光的地砖,敷脂粉,盘云髻。
楚暮的家人就是如此。虽然这个家小得像块豆腐乾,各种污秽的小动物太容易落地生根,但女主人坚持勤打扫,容不下一只蟑螂的存在。
为什麽还会想得起这事?
秦招将信贴在自己的胸口,隔著衣服。信件是一件奇妙的事,总是经过不知几多人的手、搭过几多次车、经过多少次空间的转换,才将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祝福或爱意或诅咒,送到收信人手里。但是楚暮送秦招的这封信,只是经过两个人的手,楚暮,然後秦招。没有第三者。
内容也只会有他们二人知道。
思及此,秦招忽然为自己的行为感到难为情,无法解释,将信远远放到书桌,不再碰触。可是,即使秦招已放下那份信、拒绝让它进入视线范围,脑里还是自动浮现信的质感、外貌与重量。那封信的形态已深深印在脑里——至少在这刻。
他无法讲清楚这封信带来的情怀或记忆,相比之下,信的内容变得不再重要,而拆信这个行为只会破坏它的神秘。
最後,秦招将信稳妥放入那个黑色斜背袋内里的暗格,拉妥拉链以防信件掉出来。如此,每当他用这个斜背袋,那信件便隔著几块布,紧贴他的身体。他能够时常伸手入袋隔著暗格的布料抚摸信,提示自己对它的拥有权。
要买一把锁,锁上那个暗格,再将钥匙掉入大海,如此,无人能够使信与斜背袋分离——
直至秦招对信的感情死去为止。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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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秦暮楚》27
…更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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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I
「哥哥,你还不快去洗澡? 看你打大赤膊,一脚都是沙,脏死了。」楚母自厨房探头出来,望向光著脚,只穿著一条短裤、坐在沙发看电视的楚暮。楚母多称楚暮为哥哥,叫楚暮的妹妹为「大妹」,么弟则是「细佬」。
「等一阵啦,刚吃完饭回来,不想这麽快冲凉,肚子还胀著。」
「胀你个头! 看你的肚比你爸年轻时还平!」
「但我感觉好胀嘛!」
「你看你,一脚都是沙,把地板都弄脏! 还有这盒子,」楚母忍不住自厨房走出来,用食指尖推了推桌上沾满沙子的、那盒秦招送给楚暮而楚暮认为是朱古力的盒子,她说 :「活像是堆填区出来的样子!」
「吁! 这是别人送我的礼物,就是那个秦招。」
「什麽? 这名字听来有点熟。」
「呢——那个秦招,我的小学同学,以前我常带回家的,你还说他长得像个娃娃。」
「我想起来了,後来他跟你升上不同的中学,不是吗?」
「我在大学又碰见他,跟我读同一个系。」
「这世界还真小。别人说小时了了,大未必佳,这秦招长大了会否不如他小时候的样子?」
「哈哈,这你倒猜错,他还是老样子。」楚暮拎起盒子,在手里抛了一下,说 :「我猜这盒是双层朱古力。但这下一拿上手,」他像举哑铃般托了托盒子,心生疑窦 :「要说是朱古力又好似太重了一点。」
正想拆开来满足好奇心,楚母一掌打上他的手臂,怒斥 :「限你五秒内去厕所冲凉,然後拿地拖出来,将地板的沙一粒粒抹走! 半小时後再让我看见家里有一粒沙,我便要你伏在地上一颗颗的给我吃进肚里!」
「要不要这麽狠啊你。」楚暮无奈低叹。反正礼物又没有脚,不会自己跑掉,半小时後、一日後、十日後才拆开,也没分别,不急在一时。以他们两人微薄的交情,想必秦招也不会送他贵重物品。事实上,楚暮对这份礼物是颇失望的 : 他以为秦招会记得他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