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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秦暮楚(美攻)-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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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经!」
於是秦招去看海,楚暮看著去看海的秦招的背影。
楚暮说不上来这一天过得有何意义,只是秦招到底算是他的故人,见了,使他想起许多童年时值得怀念的往事,因而昨日那女子的身影便淡化了许多。现在想来,楚暮忘了女子身穿什麽,只记得她那一脸一身在夕阳之下、浴血似的最後光辉。人世间的美丽有许多种 : 生的美是白色与红色,全身皱皮带著血丝与黏液的婴儿刚与母体分离,一生来就被医生打屁股打哭了,人的本能与开始,便是哭泣,在眼睛未见到光芒,身处黑暗中的自己已懂得张开口哇哇大哭 ; 死亡的美丽是红色与白色,血液自肢体与本体间割裂的缺口源源涌出(女子上一刻做著佛朗明哥舞姿的纤手,下一刻——火车撞过来——然後),葬礼上,那个与自己分离许多年的母亲身穿白色素服,坐在灵堂。
眼前,秦招愈走得近海水拍岸处,背影便缩得愈小,远远看去,尚有几分未成年人的瘦削,因为他们才刚刚十九岁。在这一天之前,他们只是刚成年的十八岁。十八岁的最後一天,楚暮想,他见证的不是已成年的快乐,却是另一个刚成年或未成年人的死亡。秦招有见过夕阳将人染成红色吗? 秦招这麽一个长得漂亮洁白的人站到任何颜色的光底下,必然容易失去自己本身的颜色(像那女子一样),楚暮怕若他将女子的事告诉秦招,则秦招也会将她一样,去了。秦招身上的浅绿色背心和著黑色短裤,在长长的海岸线中间是如此渺小,似乎看少一眼,就会被蓝色的海水淹没、被白浪卷过。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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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秦暮楚》22

…更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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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麽他会有这麽傻的猜想? 也许是因为原来是他好友的秦招,现时於他而言已变成一个完全的陌生人。他们有共同的过去——而那也是他们唯一可谈的事——可是一不讲过去,就哑口无言。若他们不能建筑现有的事物,则有一天过去被他们利用至磨灭的地步,便相对无言。正因为关系如此脆弱,许多想讲的事都不能讲。
他们懂过对方,现在不懂对方。在大学这个处处是陌生人的地方碰上故人,意义不过如此。那种初有的兴奋已过去,沉默里,两人失去对话的理由。楚暮为这件事感伤,因为他和秦招五年的友情放在七十岁的人生(假设)里,是那麽微不足道,却已是楚暮生命中有过最深刻的一段友情。人与人的连系像一个蜘蛛网,线段多,却又幼过藕丝,风一吹就自然断了,也不用伸手拨走。
楚暮还是躺下来,不再看著秦招的背影。他侧躺,半边脑袋枕著那盒秦招送他的、怀疑是巧克力的东西,半边脸有沙,可是因为身处沙滩里,沙成为最自然不过的存在,反而去到沙滩还顾忌清洁的问题,才傻。太多地方太整洁,容不得一粒尘的商场,地板反光,像镜子。在家里见到一只蟑螂的尸体,妹妹便叫得鬼哭神号,若蟑螂是出现在她房里,她那晚就要跟楚暮交换房间睡了。可是他小时候听大人说,在家里见到一只蟑螂的话,搞不好已落地生根,有至少三十只潜伏家里——当然他没对妹妹说这话。
假如入侵者代表不洁,则最不洁的应当是人类才对。对蟑螂来说,人类才是最肮脏的东西,大家两看相厌,人类一日存在於世上,就不可能不视蟑螂为敌人,同时人类被世上所有其他动物视为敌人而不自觉。
一撮幼沙洒到自己小腿上,痒得来,勾起一种回归尘土的平静。看不见天,只见头顶上有一片密集的墨绿,揉眼细看,是一块块拼图重重叠叠堆成一个小山丘,眼看要落到自己身体,但自己与它们之间隔了一层无形无重无色无味的固体——空气的具体化——没有重量,但伸手去碰,能摸到一个轮廓,掌下感到一块平面,推不动,又不会被它压死。这样的一块固体使楚暮没有被那堆密集的拼图所淹没。
耳边有笑声,很轻松,要让楚暮想像的话,会是一个年轻女子坐在沙发看电视时,看到好笑的点然後捧腹大笑的——
那种笑声。
想转动身体去看那个轻笑的女人(不必看也知是谁),但身体无法灵活运动,只有脖子以上的头部能侧向声源,一块轻薄的红纱晃过眼前,一双冰冷的手越过那块无形的固体,盖著楚暮双眼。他依顺手的主人的意思,合上眼睛。一把一把细沙覆到自己的身体上,身体是乾的,沙又是乾的,无法黏附在皮肤上,无论沙来得多快多密集,还是无法与楚暮的身体发生半点关系。唯独是那一双穿越死亡的手能够触碰到他,而他又触不到她。
楚暮很害怕,一种熟悉的害怕早已植根於心底,是一种作为人类本能就有的害怕。婴儿被医生打,痛,而死与痛常常连结,因此婴儿哭得那麽率性。有没有人能在死前微笑大笑狂笑冷笑皮笑肉不笑痴笑傻笑? 死亡是一种危机,本能地感受得到,身体自动分泌出一种必须从眼角渗出或流出的水份。
「你有笑吗? 你有笑吗? 在夕阳底下你有笑吗? 你会去死是因为不快乐、因为压力、因为各种不能承受的事情,但为什麽在死之前你迎著夕阳、在我面前展现一支快乐的舞? 为什麽要让我看到? 或者你根本不特别想被我看见,只是……」
缘分呐。
视野清晰起来。当固体化的空气与那一堆堆不成图像的拼图块消失後,就只有白色。披著红纱横过一片白色,红纱飘在楚暮脸上,白色瞬间变成红色。隔著一面纱,楚暮的嘴唇碰上两片轻软如雪花的冰冷。
冰冷的海水冲拍到脚面,无情水瞬即退回海里,使秦招无法辨别刚才与他肌肤相亲过的水,难怪人道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水浸软了秦招脚底下的一片沙地,一退,软化的沙便陷下半分,使秦招生起一股被拉到地底下的错觉,赶紧抽离,踏上旁边深棕色的软沙,盯著那个深窝入沙地的脚印。他转而看向海,发觉一波波暗涌自很远的地方传来,以一种看似徐缓实则迅猛的姿态传过来,至近岸处将波浪里的力量一下子爆发出来,啪一声扑将到秦招脚边。有些浪看似势头很大,但所激之浪很微弱,只刚碰上他脚尖就鸣金收兵,有些波动看似微弱,却有意想不到的爆发力,浸没秦招的脚踝之馀还波及他身後的地方,再温吞地退去。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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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的话:

  ☆、《朝秦暮楚》23

…更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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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上岸的海水像一块末端绣上一层白色蕾丝的蓝布,覆在脚背上,丝一般油滑,退潮时,白沫失去生机,好似那些客人的性器射出来的脏东西,过後,总带来无边的空虚。理论上精液是一种蕴含无限生机与可能性的东西,只要它进入女人体里,很可能会与卵子孕育新生命。可是,新生命必然是希望的种子吗? 他不期然想起几个星期前,那宗儿子伙同朋友杀死自己的父母再分尸的案件。那儿子的母亲在许多年前,必然曾一脸温婉地抚摸肚皮,幻想日後孩子有何成就 ; 那儿子的父亲或许给儿子买过玩具兵器玩具枪炮,无想过他朝一日,儿子会用真家伙来将他们送入地狱。
这些白色却不纯洁的东西也进入过秦招体内。第一次,他神智未清,一下子想不通股间那些东西是什麽,以为自己失禁 ; 第二次,他夹紧双腿,收缩括约肌,不想让那些污秽的体液流出来 ; 第三次……
想不起第三次。可能因为已经习惯,不再有任何特别感觉,正如你在运动後流汗,也不会有什麽羞耻或高兴或难过的感觉。只是体液。将一切事物都非感情化後,眼泪精液呕吐物汗水屎尿……一切自身体流出来的东西,原来,不过是某种体液,只是人喜欢为这些东西冠上各种情感与意义 : 浪漫淫秽肮脏臭。
想太多,为自己设定太多不能越过的界线,逐渐封入死局,半步不能移,人总是反覆做这种事。
脚踝浸入海水的短短几秒里,秦招感到一阵身心圆满,想让身体更多部分接触到海水,不禁行前几步,可是水很快就退去,唯有呆立在沙滩上,等待下一波海水来袭。不知过了几耐,膝盖至小腿一阵发麻僵硬,他缓缓蹲下来,又要小心别让裤子碰到海水,结果半蹲下来更辛苦,就乾脆维持站立姿势,挺直腰板,面对碧海,迎来一阵轻柔的海风,今天流过的汗都随之挥发了。
秦招行了几步,发现一枚拳头大的表面巖巉的海螺壳深陷入泥沙,未及细看,一个浪卷过来,水退後已见那枚螺壳的四分三都露出来,再有一个浪卷过来,海水里,那校看似沉重的螺壳飘盪无依,似是炫耀它重获自由,秦招又想握著那螺壳,但见它表面像腐朽的骨头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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