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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他跟我说的第一句话。他就是安劼。
可我这时还不知道他就是那个我幻想了千次万次他的模样的DJ安劼,纵然声音有那么一丝熟悉,我却没有将他们联系到一起。
我合上杂志,抬起头来环顾了下周围,发现没有第三个人,然后睁大眼睛看着他问,你在跟我说话吗?
他突然就微笑了,说,这里好像没有第三个人吧。
我站起身,然后向下拽了拽衣服,托了托鼻梁上的眼镜说,不好意思。请问你喜欢什么书?
我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因为他在看着我。
他说,你在看什么书?好像很认真的样子。你是这店里的美容师么?
大相径庭两兄妹
我困惑了一秒钟,然后摸着头说,不,不是。呵呵,我是帮工。俗气点说,是打杂儿的。
听了我的话,他哈哈地很开心地笑了,露出了一口还算整齐的白白的牙齿。
他说,我看你不像打杂儿的伙计,打杂儿这个词听起来好像很久远了。
我说,那就是打工吧。反正我不是美容师,美容方面的知识,我半窍也不通。
本来我还想要准备说点什么的,比如我的工作是拖地板,擦桌子和抹镜子。比如我不是芸安人,是离家出走才来这里的。又比如,柠子在四个月前失踪了,我找不到她了。诸如此类我需要倾诉的东西。可是我发现这样一来自己就会变得那样聒噪,如同祥林嫂一样唠叨。于是我住嘴了,不再说任何话。他也没有说话,我继续低头看杂志,没有看到他的表情。
一楼的空气因为这沉默而变得沉闷和压抑起来。
就在我想着要不要推开门出去透透气的时候,楼上便有人在叫,漫兴,林漫兴。给安小姐倒杯水。端上来。我迅捷地倒了水,小心翼翼地走向楼梯。
楼上很热闹。大部分是年轻女子过来护肤。她们聚在一起,自然可以畅所欲言滔滔不绝。但我无意中听到这个叫安未辰的女子才是她们话题的焦点。因为我可以随时听到有人问她问题。
安小姐,多少日子没有过来了,皮肤还是那么好。真是天生丽质。
安小姐,你哥哥看起来很沉默,但又这么疼爱你。真是羡慕。
未辰,你哥有女朋友吧。
对。你们一样优秀。
……
我送上来水,看着安未辰一口口地喝下。又拿着空杯子小心翼翼地走下楼。
紧接着,我看到那个男子正在翻看我的杂志。
看到我下来,他举了举手中的杂志说,很不错的一本杂志。这是你的杂志?
我点点头说,是我的杂志。
我就是那个骗过你的人
我也看过这期的杂志。还有——你叫林漫兴么?
我惊奇不已地看着他说,你怎么知道?
刚才她们叫你的名字了。还有,你的杂志里,有篇小说写得很好。
哪篇?
就是里面有两个女孩子,她们编造着各种各样的悲伤故事去欺骗夜话DJ的那篇。而且作者的名字跟你一样,也叫林漫兴。你说,巧不巧?
我在心里暗自好笑,什么叫巧不巧,根本就是同一个人。但是我不说,我只说,是啊。很巧。作者跟我的名字是一样。呵呵。
我笑得有些僵硬,有些勉强。仿佛被人发现了某种秘密,但又要装作不知道被发现一样。于是我说,请你还给我,这是我的杂志,我要下班了。语气是那样坚定有力,宛若别人侵占了我的领地一般。
他仿佛知情识趣,把杂志递给我。脸上挂着可有可无的笑容。他看着我,这表情琢磨不定。
我一语不发地把书塞进布包里。他似乎也意识到,我没有和陌生人谈论的习惯,即使有,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于是,他又恢复了之前的面无表情。
我悄悄地侧过脸去看他,他点燃了一根烟说,世界上的巧合,有时候会很多很多。有时候,却又偏偏遇不到。怎么也遇不到。
他的声音听上去低沉但很年轻。但是脸庞却流露出与实际年龄相悖的成熟与沉着,颓唐与怆然。仿佛一株历经风雨洗礼沧海桑田的百年松。虽然表面依旧挺拔苍翠,内里却日益枯朽。
我始终相信自己是个无趣到去窥探他人内心的人,但不会表露出来她这纤细敏锐的洞察力。所以别人难以察觉得到。这是我披在身体上的薄如蝉翼的保护层。
我看着他,以个人的思维方式确定,我不能再跟这个人有任何对话了。两个人之间的对话若可以势均力敌的话,便是种好玩的游戏,若对方的语言底子稍微轻薄,那么他必定会输了这场语言游戏。
做错了一件事
很显然,我已经输了。所以,就没有必要将这样的对话持续下去。
这是我们的第一次照面。语言平淡,没有波澜。完全不像第二次。
第二次的见面,是一股股的暖流,瞬时间如清泉般流过心房,暖融融的。
那个夜晚,我又梦见许多人。父亲,母亲,柠子,继母……这些给予我爱与恨的人们。我离开了他们,或者他们离开了我。都在一遍遍地上演着。我在梦里开始哭泣,抽搐着肩膀,很隐忍,很压抑。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这个梦的卷土重来,已经让我没有办法再在美容院工作下去。
因为我经常无意中做错事清,仿佛思想已不再受大脑控制:给客户拿错杂志。面膜和得稀如水。冲茶水时打碎紫砂壶。
最不可饶恕的是在为安未辰做手膜时,把为她刚刚摘下的那闪烁着七彩光泽的水晶腕表摔成了碎末儿。我在雅歌工作一年的全部薪水也买它不起的高价玩意儿。
我惊恐地看着这满地泛光的碎末儿,不知如何解释说明。我用尽所有力量去俯身收拾它们,它们尖锐而有力地刺入我的手指。突如其来的疼痛让我如弹簧般跳起。周围是此起彼伏的惊呼和唏嘘。而这碎末儿却兀自地在那儿绽放着色泽。这夺人眼目的珍贵东西为何这般脆弱且不堪一击。我在这绚烂的色泽中感到晕眩,几乎欲立不稳。栽倒下去,不省人事。
我醒来后看到的第一张面孔是这个叫安劼的男子的脸。我确定自己神志已经清醒,便猝然地爬起来,我可没有多余的钱在这里住下去。但,刚刚坐起,那股昏沉的感觉又再次袭来。力不从心地仰躺在病床上。双目瞪视着天花板。
安劼此刻开口,医生说,你需要长时间的休息。由于你持续劳动和营养不良造成了贫血症。
我一语不发。护士走进来,摸摸我的额头说,你在发烧。
我会再来看望你
她把一支冰凉的体温计熟练地塞进我的腋下。继而将加有葡萄糖的输液瓶架在输液架上。开始撸开我的衣袖,用橡皮管绑住其手腕。轻巧地将针头插进我手背的静脉里……我看着她的所有动作,神情麻木。一切完毕后,她转过身对安劼说,十分钟后检查她的体温。安劼点头说,谢谢。
护士走后,安劼再次坐在病床头上。他看了我一眼。说,若感觉无聊,我们聊聊。什么话题都可以。这样时间会过得快些。或者,你躺下小睡一会儿。你在发烧,身体并不舒服。
我把脸埋进雪白的枕头里,嗅到一股浓烈的消毒药水的味道。男子站起身,朝窗台走去。
病房里阳光并不充足。好在是初冬的季节,可以让病房保持洁净和干爽。若是在雨水充沛的夏季,这里将会闷热潮湿,甚至会有腐烂发霉的气味。需要经常地用消毒药水进行季节性的清洁。
他还是穿着风衣,灰色的,衣服领,有大的黑色的扣子。北方男人适合穿风衣,高大,结实,穿出来显得有力量。
他双目盯着窗外,并不跟我说话。我伸出舌头滋润自己干燥的嘴唇,然后闭上眼睛,小睡。不一会,我就进入梦乡。梦里,我看到了柠子,她没有回来,而是被坏人带走了。那个坏蛋长相丑陋狰狞,口气凶恶。用鞭子抽打着柠子,谩骂着她。但我找到她了,大声地叫她的名字,可她却听不到。我是那么大声地再叫她的名字啊。
然后,我被一个声音惊醒了。那个声音说,时间到了,看看你的体温。
我打了个寒颤,惊魂未定。然后看到安劼正在看着我,把体温计抽出来。
我慢慢地从腋窝里抽出来,递给他。他看了看说,三十九度七。你在发高烧,不要再说话了。吃过退烧药后,好好休息,早日康复。我下午会再来看你。你,要好好地养病。
因为寂寞而恼怒
在他转身欲走时,我说,安先生,那水晶表……我会赔偿的。请给我时间。
他驻足在门口,却没有回头。说,不用了。未辰不会在乎。不用放在心上。还有,以后叫我的名字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