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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恩心底的疑惑又升起来,问道:“你不是在省城吗?”
小环把药递给媚娘,“小姐怎么这么问,那日你去找武少爷时,我带着团儿上街,回来就看到门缝里有一张条子,拿去给大牛看,才知道是老夫人病重的消息,我们等了你一晚上……”
莲恩听了顿时紧张起来,打断她的话问道:“奶奶?奶奶怎么样了?”说着便要下床。
媚娘忙拦住她,说道:“别起来,快趟着,你奶奶前天就下葬了。”
莲恩大惊,半天才缓过神来,眼泪哗哗流,喃喃地念着:“奶奶,奶奶走了。”
媚娘叹口气,道:“唉,我们回来以后,她都还能下地走路,本以为没啥大碍,我们都准备要回城了,哪晓得吃完晚饭,跟我们叨叨了一阵,准备回房的时候,突然就倒下了。”
哭过之后,莲恩恍恍惚惚地,任着媚娘喂药喂粥,兀自深深地自责和难过着。连躺了两天,才缓和过来。
清早,莲恩起来,觉着有些饿,想去厨房找些吃的。
厨房里,林姑在烧火熬粥,兰姨提着篮子进来,坐到凳子上摘菜,说道:“林姑啊,粥熬好了,就放几个地瓜进灶里烤着,等小姐醒了看她想不想吃。”
林姑道:“好嘞,我已经挑了几个红心的,小姐最爱吃了。”
兰姨叹着气说道:“唉,小姐也真够命苦的,先前喜欢文少爷吧,为了他逃婚跑到省城去,指不定受了不少苦,结果到头来还是一场空。现在,那么水灵的一张脸,额上落下个疤。还有武少爷那只手,以后都不能使大力,等于是废了。我看老爷是肯定不会让小姐嫁他的。”
林姑也接口道:“要我说啊,就是李家造的孽太深。夫人当年替了文少爷一命,我本以为文少爷学业有成以后定会回来娶小姐,没想到,他注定就是个短命鬼,没几年,还是用棺材给装回来了。小姐啊,她……”林姑话未说完,抬眼看到莲恩站在门口,像一片坠落的秋叶,飘然倒地,惊叫着赶紧跑出去。
在林姑的怀里醒来,莲恩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去李家茔地。在满山的坟堆里,莲恩嗑嗑绊绊,找了小半个时辰都没有找到李建文的墓碑,直到李建武来,把她带到了李建文的墓前。莲恩顿时瘫软在地,心里一阵阵抽搐着,疼得她眼花,却落不下泪来,颤抖着伸出手去抚摸墓碑上李建文的名字,当手触到:卒于丙辰年除夕夜,顿时犹如晴天霹雳,迟钝地看向李建武。
李建武满脸忧伤,说道:“他没有食言,那晚他回来了,倒在附近一条窄巷里,身上被捅了数刀,却挣扎着爬了几米,一直爬到巷口。我在后半夜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凉了,眼睛死死地望着家的方向,一只手伸得直直地。也许他已经看到你了,却没力气喊出来!”
莲恩全身发颤,把抚摸过墓碑的手指塞到嘴里,洁白的牙齿上顿时一片猩红。
李建武大惊,赶紧把她的手扯出来,说道:“人死不能复生,你何必如此伤害自己呢?”
莲恩直直地盯着李建武,不停地呢喃:“我听到他叫我了,我听到了,可是我回头却没看到他,我为何不去寻一下他,我只要多走几步,我就可能救下他,几步路而已,只要几步路……”
李建武一只手紧紧地抱着她,却不知如何安慰。突然,莲恩挣脱开来,问道:“是谁?谁要杀他?”
李建武痛苦地摇头,说道:“不知道,我查过,可是苦无线索。”
“是不是要杀你的那帮人?你不是说你们的工作是一样吗?他们想杀你肯定也会想杀他。”
“不是,我说的和我一样是说他也是在做老师。他跟随他的恩师北上教学,做助教,并没有牵涉政治上的东西,再说要杀他大可以在北平或是在火车上就动手,何必等到除夕夜?”
莲恩脑子里闪过一个人,又被这个猜想而搅得撕心裂肺,痛苦地问:“会不会是他?”
“谁?你说李肃秋?应该不是,初一清晨,天还未明,李肃秋就带着人冲到了家里,拿枪指着我叫我交出建文,但看到白布下的建文后,他呆了半天,说你没见到建文,已经病得不清醒,一定不能让你知道建文已死,怕你知道以后为殉情,叫我必须找个借口搪塞你。他没必要杀了建文又来这一套。”
莲恩却没有因此好过些,缓缓站起来,扫视着满山坟堆,冷声说:“他也许没杀文哥哥,可是他杀了你家六十余口!”
李建武犹如五雷轰顶,愣愣地站起来,问道:“你说什么?”
“武哥哥,他,他是土匪的儿子!”
李建武目露凶光,森然地扫视茔地,咬牙切齿地吼道:“李肃秋!我定要你血债血偿!”
莲恩突然害怕起来,想要开口却只觉得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所有人本来都很担心莲恩,但看到她每天除了沉默寡言,面无喜色,倒也乖乖吃饭睡觉,没看出异样,便安下心来。只有李建武知道,她的泪和痛,都装在了心里。
如此过了十天,李建武的伤好了很多,决定离开,周启轩也决定回衡城料理生意。
莲恩正坐在妆台前,面容憔悴。周启轩走进来,说道:“我明天一早回衡城,你也一起走吧。”
莲恩不语,却摇摇头。
“人死不能复生,你再难过伤心他也活不过来。早点出嫁吧,年纪也不小了,有了新的生活,过去的事情也就随风散了。”
莲恩依旧不语,定定地看着镜子里的父亲。
周启轩以为她是默许了,便说道:“李旅长早前说,只要你点头,他马上下聘。他待你……”
莲恩冷声打断道:“又是一桩有利可图的婚事!”
周启轩有些恼怒,沉声说道:“整个衡城的人,没几个知道你是我的女儿,却人人知道你是李旅长的人,可不是我把你推到他身边的,是你自己跟着他回来的。为了归雁,你不能用周莲恩的名字,更不能以我女儿的名义出嫁,我有何利可图?”
莲恩低下头,半晌不说话。
周启轩见此,知道她心情不好,也不便多说,转身准备出门。
莲恩突然抬起头来,问道:“如果,如果我告诉你,他是我的杀母仇人,你还会想要我嫁给他吗?”
周启轩募地转身,不可置信地盯着莲恩,眼色忽明忽暗,良久,才说:“如果你想嫁给建武,我也不会阻拦,只是他的左手算得上是废了,跟着他,日后未必衣食无忧,你要想清楚。虽不能以我女儿的名义出嫁,但作为父亲,该给你的,我不会少给你。”然后走了出去。
莲恩突然很想去牛头山走走。
牛头山人非,物也非了,丛丛杂草掩盖了当年那条被他们三人走出来的小路,再无踪迹可寻。莲恩摸索着上山,心里很是悲凄。好不容意,爬到了山顶,找到了当年那棵被李建武爬过无数次的柿子树。柿子树已经枯了,轻轻一推,便会摇摇晃晃,想是早就没了生命。莲恩倚着树坐下来,把头深深地埋到膝盖里。
“莲恩,莲恩,小懒虫,还不捡柿子?”
莲恩诧异抬头,李建文正坐在柿子树上一手一个柿子,金色的阳光穿透浓密的黄叶,洒在他脸上,格外粲然。
莲恩讷讷地站起来,问道:“文哥哥,是你吗?你到我的梦里来了吗?”
李建文不悦地瞪她一眼,爬下树来,在她头上狠狠地敲一下,道:“那你给我醒过来!”
莲恩顿时一阵疼痛,却喜极而泣,紧紧地抓着他问:“文哥哥,这不是做梦,真的是你,你真的活过来了?”
李建文却一脸忧伤,说:“莲恩,你真的在梦里。”
莲恩一个怔愣,忽又笑靥如花,说道:“文哥哥,是梦也没关系,只要我不醒,你就会一直在我身边。”
李建文又喜又忧,把柿子递上,说:“看下你剥柿皮的功夫有没有退步。”
莲恩开心地拿过柿子,坐到地上,仔细剥起来。
李建文也坐下来,幽幽地说:“莲恩,还记得吗?在这棵树下,埋着一样东西。”
莲恩抬起头眨巴一下眼睛,又低下头边剥着柿皮边说:“记得,这树下面埋着我们的乳牙。”
李建文接口道:“六岁那年,先生教会我唇齿相依,我竟傻乎乎理解为牙齿和嘴巴是不能分开的。第一颗牙脱落下来的时候,我哭得很伤心,问母亲牙齿掉了,嘴巴怎么办,是不是也会掉。大人要把我脱落的牙齿扔上屋顶,我不愿意,全部偷偷藏了起来,后来还叫你也如此。再后来我终于能理解唇齿相依的意思了,也知道了每个人在我们那个年纪都会换一次牙齿。那年秋天,你终于换完了最后一颗牙齿,两家长辈也为我们定下亲事。我们都很开心,把两人的乳牙装在一个锦袋里,埋在这棵树下,并且发誓:生生世世,唇齿相依,不离不弃!”
忆起当年,莲恩心里暖暖地,说:“那时候真的好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