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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也就明白了,难为姨妈这样费力招待,这人想来连薛督军都要努力巴结的,便淡淡道:“哦,原来是秦家的大公子。”
秦家的大公子见贺兰如此说自己,颇觉不自在,微笑道:“什么公子不公子的,不用这么抬举我,我叫秦承煜,你直接叫我名字就可以了。”他语气谦和,风度翩翩,举手投足之间果然很有贵家公子的派头,只是太过儒雅了些,也很有几分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气度,贺兰也不禁心想,这人文质彬彬,倒是不招人讨厌。
香琼却已经走进来笑着道:“太太,麻将已经摆上桌了。”梅姨妈拿着小手绢扇着风,抿唇笑道:“好罢,牌都上桌了,让他们年轻人在这里聊一聊,督军,今儿个你可要手上留情,饶我赢你几个。”她这边才一飞眼色,就有另外的俞军大员笑道:“牌还没有打,梅太太就在这里弄嘴,早知道我们哥几个就该私下里商量商量,抬一顶轿子给梅太太坐。”
梅太太将眼皮一撩,端的是朱唇未启三分笑,光彩四射,“去去去,你们这群人真是吃人家的手还不软,别的不说,我这里烟啊酒啊的赔了你们多少,难道就不该让我赚些么?”她笑意盈盈地说完,一阵风似的撮弄着薛督军一干人出去,临走又对一旁伺候的小丫头吩咐道:“端些点心果子露来给小姐和秦公子。”又对贺兰道:“贺兰,你与秦公子说会儿话,秦公子是国外留洋回来的,你不是早想着出国么?可以多打听一些外国大学的事情,省得一天到晚的就知道玩闹。”梅姨妈说一句,贺兰便乖乖地答应一句,梅姨妈叮嘱完才走了。
那小客厅里便安静下来,隐约还能听到偏厅里传来麻将的哗啦声响,那壁炉上面放着一盆“十八学士”,氤氲了满室的香气。贺兰没想到秦承煜居然坐在那里不动,便问道:“你怎么不去打牌?”
秦承煜笑一笑,“我不会。”贺兰淡淡地“哦”了一声,她可不想留在这里,正算计着要把秦承煜扔在这里,自己溜掉,又见姨妈与别人都在偏厅里打麻将,料想一时也管不到她,便站起来道:“那你在这里坐会儿吧,我要走了。”
秦承煜便笑道:“贺兰小姐慢走。”
贺兰如释重负,才走到拱形门口,又回头一望,见秦承煜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她不知为何,便有点不好意思起来,道:“不然我把无线电给你打开,你听一会儿无线电,这个时间音乐台有很好听的舞曲。”
秦承煜笑道:“不用麻烦了,我坐一会儿就好。”
贺兰笑道:“没关系。”她走到小客厅的柜子旁去拧无线电的扑落,谁料一拧之下,那无线电居然半点声音都没发出来,她禁不住“咦”了一声,道:“前几天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坏了?”又将扑落轻轻地转了一圈,胡乱调了几个按钮,还是没有声音,她正在诧异的时候,忽听得秦承煜温和地道:“我来看看。”
贺兰见秦承煜走过来了,便闪到一旁,秦承煜将那无线电匣子翻转过来,看了一遍,道:“你家里有没有工具?”贺兰便转过头朝着站在外面的丫头道:“巧珍,去花园里的吴伯伯那里借点工具,就说是修无线电的。”
巧珍忙就去了,没多一会儿就拿着几样工具回来。秦承煜做起事情来很是认真,手指修长灵巧,眨眼间就将那无线电拆开来,贺兰还是第一次看到被拆开的无线电匣子,她向来都是好奇心极强,这会儿站在一旁看着他调了几根线,她便问道:“是什么毛病呢?”秦承煜笑道:“没什么,不过是极普通的短路,我已经调好了。”说罢又很熟练地装接上,贺兰由衷地赞道:“原来你修东西这样厉害。”
秦承煜笑道:“我虽然在国外主修的是建筑,但也选修了几节机械。”
贺兰专注地看着秦承煜装无线电,道:“我姨妈还说让我以后出国学家政,到时候我也选修机械。”秦承煜不禁微微一笑,眉眼温润生辉,贺兰抬头看他,疑惑道:“你笑什么?”秦承煜道:“我只是想家政和机械这样不对路的两门课,难为你想把它们学到一块去。”
贺兰听他这样一说,仔细地想一想,竟也忍不住一笑。秦承煜又将重新装好的无线电匣子往桌上一放,笑道:“你再打开试试。”贺兰将扑落一扭,就听到极大的卡门乐曲从无线电里震出来,轰然一声,好似凭空一个炸雷,他二人都不禁朝后退了一步。贺兰赶紧调小了音量,难过地揉一揉耳朵。秦承煜笑道:“刚才你把它一阵乱拧,它攒了好大的脾气,就等着这一下报复你呢。”
贺兰天性活泼调皮,最是爱笑,这会儿便咯咯地笑出声来,双眸弯成了一对可爱又灵气的月牙儿,清脆地道:“那么你刚才也被它吓了一跳,它岂不是恩将仇报?”秦承煜见她如此开心,便也微笑道:“城门失火,难免殃及池鱼。”就听得巧珍站在拱门外面道:“小姐,给噜噜放好水了。”贺兰回头应答道:“好,我就来。”又看一看秦承煜,“你若是在这里闷得慌,就跟我到后面花园里走走吧,我们家的花园里有很漂亮的山茶花。”
秦承煜点头,“那也好。”便跟着贺兰出门去了后面的花园。花园里月色遍地,又点了灯,映照了好大一片,园角种着几棵黄桷树,树下种的几乎都是很名贵的茶花,尤其多的是玫瑰连蕊和鸳鸯凤冠,四周还有好几处蔷薇架子,花开得芳香四溢。
噜噜是一只遍体雪白的狮子狗,圆滚滚的乌黑眼睛,漂亮得像个小女孩子。贺兰把噜噜放在水盆里,噜噜极怕水,非得人手按着才行,贺兰一个人又按不住,噜噜正对着贺兰扑腾起水来,溅了贺兰一身,连头发都湿了,秦承煜忙道:“我来帮你吧。”
贺兰道:“噜噜最不老实了,你小心它溅你一身水。”秦承煜笑道:“没关系。”他才要伸手帮忙,却不料噜噜更要闹起来,站在水盆上一阵猛抖,湿淋淋的水珠飞溅而来,眼看着一盆水变成半盆水,贺兰连退了几步,笑着道:“噜噜,你再闹我就恼了,我可要打你的……”
她的头发还是湿漉漉的,这会儿又被扑了一身的水,连乌黑的眼睫毛都挂着亮晶晶的水珠,她的眉眼是天生的妩媚弧度,眼形恍若一瓣桃花,眼尾稍向上翘起,睫毛极长,好似随时都能欺入眼里,弄得眼睛总是水汪汪似的。
他望了她一眼,又把头低了下去,半晌笑道:“你恼起来真的要打它么?”
贺兰道:“那是自然,我发起脾气来很凶的。”
秦承煜点点头,笑道:“这个我亲眼见过,你刚才对蔡老板的样子,果然很不给面子,弄得我都要小心翼翼地与你说话,生怕哪句话不好被你顶回来。我知道你烦厅里那群人,但我跟他们不一样,可不是什么一丘之貉。”
她不由好笑,瞧他一眼,“怎么不一样?”
他抬起眼眸看她,脸上那一抹笑容却仿佛是在揶揄她,道:“反正我不是跳蚤。”贺兰知道他说的是自己损蔡老板那一句,便扑哧一笑,眼珠亮晶晶的,开口道:“你这人倒挺有意思。”她顿一顿,颦起眉头,把嘴一扁,“我顶烦那个蔡老板,姨妈也不喜欢他,说他谋了兄弟的产业,最是不地道的一个人,他还总到我们家来,他那个下巴长得……怎么就那样长,仰起脸的时候能搁得下一盏茶,若是低着头走路,能绊自己一跟头。”
她这样惟妙惟肖地形容了一句,竟把秦承煜也逗得忍不住,望着她笑,两人在树荫下面很快洗好了噜噜,贺兰把噜噜擦干净了,抱着噜噜站起来道:“你进厅里去吧,里面那样热闹,一个人在外面站着有什么意思?”
秦承煜道:“里面吵得很,我委实受不住。”
贺兰道:“那你还来?”
秦承煜一摊手,很是无可奈何地笑道:“我是被薛叔骗来的,没想到是这样一个地方,实在受不了这些热闹,又不好折了薛叔的面子,只能先忍着。”他这话一出口顿觉懊悔,看贺兰默不作声地站在那里,立即道:“贺兰小姐,你别误会,我……”
贺兰却笑道:“我们这个地方乌七八糟得很,你知道就好了,以后可不要再来了。”她抱着噜噜转身要走,秦承煜内疚极了,忙道:“贺小姐,我……对不起。”
贺兰走了几步,回过头来看他一眼,见他满脸歉意,竟是比她还要不好受的样子,禁不住一笑,“我知道了,你可不用再这样忙着道歉,我不过说句玩笑话,你也未免太认真了。”
秦承煜看她笑了,那样美丽可爱的一个笑容,便仿佛雨过天晴一般,这才松了口气,不禁笑道:“罢了罢了,我还是到厅里去受那些人的闹腾吧,只跟贺小姐说了这么一会儿的话,我这心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