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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缝完针出去了。病房里只剩下林辉。突如其来的静默让他喘不过气。每看一眼昏睡的少年,林辉心里就揪著疼,愧疚和後悔向潮水一般涌上来。他不敢去看魏枫的脸,少年的苍白和脆弱象一把锋利的尖刀,可以一点一点剔除林辉的自持和伪装。事情怎麽会变成这样呢?少年是自己想要捧在手心里爱护的人啊,为什麽会把他伤成这样呢?
林辉坐在床边,捧起魏枫割伤的手,轻轻吻著长长的伤痕,似乎这麽做可以让难看的伤疤消失。
魏枫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天气有些阴,乌云沈沈的,要下雨的样子。左手有些疼。右手还吊著针水。林辉抱著他的左手趴在床边睡觉。
他一动,林辉就醒了。
林辉揉揉眼睛,望著他欣喜地问:“小枫,你醒了?伤口疼不疼?医生说你已经没事了,吊完这瓶针水就可以回家了……我真被你吓死了!”
魏枫望著他,一瞬不瞬,半天才哑著声音问:“你……把我卖了多少钱?”
少年的声音很小,但是听在林辉耳中不啻是一声惊雷。林辉嗫喏著问:“你这是什麽意思?”
少年平静地回答:“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林辉低下头努力辩解说:“我不知道会出这种事。那孙子忒不是人了……”
魏枫打断他的话说:“你难道不知道他喜欢男人?”
林辉给问哑了。
魏枫盯著沈默的林辉,原先不带感情的瞳仁里迅速聚集起水汽,他声音颤抖著问:“叫我去做这种事,你还有没有心!”
林辉不敢去看魏枫的眼睛,他受不了这种良心的拷问。他知道李董事喜欢魏枫,也想过可能会发生这种事,但是在内心深处他始终抱著侥幸心理,自己骗著自己。现在魏枫问到脸上了,他不能说自己不知道,可是他确实没有想到事情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魏枫见他不说话,哽咽著说:“你的钱还不够多吗?还是你心里根本就不在乎我?”
林辉见魏枫哭了,抬手想去替他擦泪,他头一偏避开了。林辉的手僵在半空中,慢慢地放下,低声说:“我真不知道会发生这事儿……一听说你出事我就赶来了,忙前忙後一晚上,担心得要死。你怎麽能说我不在乎你呢?”
魏枫止住哭泣,冷冷地盯住他问:“要是你未婚妻,你能让他这麽做吗?”
林辉给问急了,冲著魏枫就吼起来:“说这些话有意思吗?你别像个娘们行不行!”
他刚吼完,魏枫就抬起受伤的手给了他一耳光。耳光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响亮刺耳,林辉的脸被扇得往一边歪去,等他转回头就对上少年几乎要喷火的眼睛。
魏枫是个温和的人,对林辉更是百依百顺,除了那次发现他在外面偷惺以外,少年就没有对他发过脾气。可是现在林辉对上的是一双燃烧著熊熊怒火的眼睛,仿佛要燃尽少年胸中的愤怒、伤痛和屈辱。他耳边响起少年那句绝情的“我恨你”,忽然感到窒息一般的恐慌。
他摸摸火辣辣的脸颊,悻悻地说:“你现在在气头上,我不跟你说了。我知道你难过,我以後会补偿你的。你的亏不会白吃。”
魏枫深深地望他一眼,想要说什麽,最後还是没说话。林辉觉得他的眼中闪过一种叫失望的情绪。
因为用力过猛,魏枫的伤口裂开了,渗了些血出来。林辉赶忙叫医生来。医生一边处理伤口,一边埋怨伤成这样了还不注意之类的话。
等医生走後,林辉坐到魏枫身边,近乎哀肯地说:“小枫,等你伤好了要怎麽样都随你,现在别闹了,好吗?算哥求你了。”
魏枫看都不看林辉,躺下来闭上眼睛。林辉知道魏枫这样准是在生气,现在说什麽都听不进去。他叹口气,替他掖好被子。
等魏枫掉完针水,林辉把他送回家。魏枫一只手不能动,林辉主动留下来照顾他。
看著忙进忙出的男人,魏枫心里的悲愤逐渐平息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灰的感觉,不是害怕,不是悲伤,不是憎恨,是一种空洞。当听到李董事说林辉把自己送给他的时候,魏枫确实是羞愤欲死,那种心底涌起的恨意差点毁掉自己。然而现在,他不恨了。他对这个男人已经彻底失望了,那些曾经的坚持和爱恋犹如一场梦,梦醒之後留下的些许温暖不过是一个恶意的玩笑。冰冷的感觉慢慢渗进心里,直至将整颗心冻结。
或许是之前发生了太多的事,让魏枫一再忍耐一再失望,如今他竟感觉不到太多疼痛。他全心依赖的人,一次又一次将他的感情击碎,每一次他都尽力去修补。他太累了,没有力气再做什麽。林辉是那样的人,虽然给过他很多帮助,却从来不是他的依靠,一直以来他都是靠著不切实际的希望卑微地等待男人改变。
希望没有了,剩下冷酷的现实,但是接受起来并不是想象中那麽难。
魏枫拿起画笔画下一颗破碎的心,然後在心的碎片中长出了一对翅膀。他抬头望著茫茫不知名的虚空,想象著自己独自一人站在人生的路口,缓慢却坚定地走向不知名的终点。
林辉把魏枫接回家後发生了两件事。
先是李董事打电话问魏枫的情况,听说魏枫没事就没说什麽。林辉恨他恨得咬牙,听见他的声音就想杀人,但是理智告诉他这主儿不但不能得罪还要上赶著讨好。这次魏枫的事闹成这样,也不知道老头有什麽想法,林辉做了好半天的心理建设,找来个顶红的男公关带著就去找老头。李董事对林辉带去的男孩挺满意,也没推辞给留下了。
隔了两天老头又把林辉叫去,开门见山就问起魏枫:“小枫好些了吗?”
林辉听他提魏枫心里止不住地冒火,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答应著:“没事了。就是要休息几天。”
李董事点上烟,吸了一口,慢条斯理地问:“他挺恨我吧?”
林辉不知道怎麽回答。干笑了两声。
李董事摇头叹息:“这孩子看著挺温和,没想到那麽烈性……也怪我,太著急了……本来我是很喜欢他的,现在怕是再也见不著了。哎!”
林辉想起魏枫鲜血淋漓的手腕,想起少年几乎绝望和仇恨的眼神,觉得李董事那一脸痛惜的表情让他作呕。这个始作俑者就坐在面前,正厚颜无耻地谈论他受伤的爱人,他真想打烂这张道貌岸然的脸。他拼命控制著自己,将两只拳头握得死紧,骨节都泛白了。他想说几句客套话的,但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尽力扯出个不介意的笑容。
李董事的眼睛在他身上遛了一圈,微笑著说:“林总,我这次来,承蒙你的款待,却让你的兄弟受了委屈。我过意不去啊。”
林辉勉强从齿缝挤出几个字:“这事您别放在心上。”
李董事点点头说:“林总好度量,是干大事的人。你那个项目追加投资的事,我会尽力帮忙的,算是我对你的谢意,和对小枫的歉意。”
林辉原来想著要费一番周折才能挽回的局面,没想到那麽轻易就解决了。他对著李董事在烟雾後面的模糊面孔,心里一点开心轻松的感觉都没有,仅仅是逐渐松开握紧的手掌。
从宾馆出来的时候,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他抬起手挡住光线,不知怎麽就想起魏枫的那句:“你把我卖了多少钱?”
在被挡住的阴影下,他无奈地想,假如没有魏枫,这次的事情可能不会如此顺利。自己终究是用少年交换了利益。
从李董事那里回到公司,屁股都还没有坐热,林嘉敏就打来电话。林辉问她有什麽事,她也不说,只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和林辉谈。这几天林辉都住在魏枫家,林嘉敏安安静静地没有来打扰,他想这电话怕是来问罪的,所以当天就和林嘉敏见了面。
几天不见,林嘉敏还是一如既往的美丽优雅。她坐在沙发上,平静地望著林辉,淡淡地问:“你这几天去哪里了?”
林嘉敏的样子让林辉特别不舒服,他觉得林嘉敏平静的外表下掩藏著剑拔弩张的气势,像要和自己谈判一样。
林辉收起平日的温柔和戏谑坐到她对面,也淡淡地答:“李董事那边出了点儿事,我忙著处理。这些你都知道嘛。”
林嘉敏一瞬不瞬地盯著林辉说:“这些我知道。但是有些事我却不知道。”
林辉毫不回避地对上林嘉敏锐利的目光,从容地问:“你想知道什麽?”
林嘉敏眼中幽光一闪,语调冷了几度回答:“你和魏枫是什麽关系?”
“我不是都跟你说过吗?”
“但是你没有说过你给他买房子、送他上学,甚至和他一起住了两年。”
“你调查我?”
林嘉敏用手指点著下巴,悠然地说:“我的未婚夫我当然要调查清楚。我真没想到你的历史那麽精彩。”她将一个资料夹丢到桌上。
林辉拿起来资料夹翻看─有他送魏枫上学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