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马维元只想做两件事:第一是弄一笔钱;第二是把余至瑶带出天津卫。
把饭菜端到房内桌上,杜芳卿走过去搀扶了余至瑶,口中柔声劝道:“二爷,坐下,咱们要吃饭了。”
余至瑶像一具高大的人偶,被他牵着扯着摁到桌前坐下。杜芳卿把勺子直送到他的手中,又把饭碗端到他的面前。然而余至瑶神情呆滞,一动不动。
杜芳卿见怪不怪的握着他的手,舀了一勺米饭喂到口中。如此动作反复几次,他仿佛是有些知觉了,开始自己一勺一勺的吃饭。
杜芳卿放下饭碗,腾出手来夹了一筷子菜,可是还未等喂给他吃,他忽然放下勺子,却是不吃了。
真不吃了,杜芳卿怎么哄怎么劝,他都不吃了。
杜芳卿一阵心酸,几乎快要落下泪来。抬手把余至瑶揽到怀中,他低头抚摸了对方的短发。余至瑶的头发一直是好,乌黑茂密,可是如今落了白雪,一层一层的雪。
余至瑶歪斜着身体靠在杜芳卿胸前,脸上毫无表情。旁人看他是一具木雕泥塑了,可是他还有他的思想。
他在等待。
一条手臂松松的环了他的脖子,一只手掌轻轻盖上他的头顶。他不知道接下来的会是狠狠一勒还是重重一击。反正总是逃不脱这两种后果,所以他索性绝望的等待。
等待不知是何时结束的,他也忘记了最终的后果是什么。两条腿沉重酸痛,几乎快要拖不起来,他想自己一定是已经挨过打了,所以心里有点轻松。头脑忽然生出疑惑,他问自己:“这是哪里?”
他骤然恐慌起来——不该在陌生地方这样大模大样的走来走去,也许碍了父亲的眼,自己会再挨打。
于是他就寻找到一处狭窄的空隙,极力的蹲下去隐藏了自己。隐藏的阻力是多么大啊,无数的手脚在拉他扯他,忽远忽近的声音一直在他头顶盘旋。他越发怕了,干脆抬手抱住脑袋蜷缩起来。
他继续等待,等待天亮。天亮之后会怎么样?他不知道。他只是隐约觉得天亮之后,自己会暂时逃离此地,有更好的去处。
余至瑶始终是躲在床尾与墙壁之间的窄空里,杜芳卿使尽浑身力气也无法拽他出来。天都黑了,地上冰凉。若是真在地上坐过一夜,非冻出病来不可。
“二爷……”他带着哭腔说道:“求您了,上床睡吧,床上暖和。”
余至瑶垂头闭眼,和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关系。
马维元顶着一身雪花回了杜宅。脱下外面棉衣,他来不及吃晚饭,先把余至瑶强行拖了出来,然后推到床上压住手脚。杜芳卿连忙为余至瑶宽衣解带,又拉过棉被盖住了他。马维元感觉他仿佛是想要挣扎,便急忙说道:“把蜡烛吹灭!让二爷睡觉!”
杜芳卿扭身走到桌前,一口气吹了蜡烛。房内登时一片漆黑,而马维元试探着慢慢松手,见余至瑶不再乱动,这才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余至瑶并没有睡,不过也不再躲。大家都睡了,余朝政也睡了,所以自己此刻安全了。
天刚一亮,余至瑶就起床了。因为余朝政是早起的,所以全家上下都早起。三妹或许可以恃宠而骄的赖床,自己却是没有那种资格。
“他”无处不在,影响波及到家中每个角落。这种影响让余至瑶毫无食欲,他只想快点跑出家去。
杜芳卿在院内扫雪,忽见余至瑶穿着单薄衬衫走了出来,便是惊呼一声,丢下笤帚把他推回了房内。
他怕余至瑶再无缘无故的往地上坐,便从厨房拿了个小板凳,让他坐到床前。余至瑶乖乖坐了,耳边开始响起轰鸣声音。
汽车喇叭声、黄包车铃声、摊贩叫卖声、男女笑谈声……各种声音混合成了洪流,在他面前滔滔而过。他以为自己是坐到了街边,所以继续等待,等待那个少年来。
在何殿英已经找到心力交瘁之时,手下有人过来禀报,说是在街上好像看到马维元了。
何殿英立时精神一振,把两只眼睛睁得奇大:“人在哪里?”
手下没在他脸上见过这么大的眼睛,几乎吓了一跳:“正跟着呢!”
何殿英站起身来一挥手:“走!”
马维元换了一身粗布裤褂,裹着棉袄在街上走。胸前藏了硬刷刷的一只信封,里面是一沓美钞。走过一处胡同之时,旁边院门忽然开了,一只手伸出来,猛的把他拽进了院。
他吓得头发都竖起来了,不料抬头一瞧,却是看到了宋逸臣的脸。
瞪着对方怔了两三秒钟,他随即迎头挥出一拳,正是打到了宋逸臣的面颊上:“我操你娘的!你他妈的就不是个人!”
宋逸臣被他打得一晃,可是并未还手。抬手捂住脸上痛处,他直接问道:“二爷现在怎么样了?”
马维元简直想要杀了宋逸臣:“二爷?二爷现在家破人亡,疯了!”
宋逸臣登时表情一僵:“疯了?”
马维元满心气苦,几乎快要带了哭腔:“姓宋的,我们二爷可没亏待过你,你怎么就忍心这么连累他?二爷多大的家业,现在全被日本人没收了!二爷要跑的时候还想着带上你那闺女儿子,结果……结果……结果全他妈的被何殿英那帮特务打死了,就活下了我和二爷两个人!”
马维元的嘴唇颤抖起来:“你见没见过一夜白头?我见过,二爷就是一夜白头!”
宋逸臣呆呆的看着马维元,声音变得轻飘起来:“二爷如今在哪里?我想见他。”
马维元愤怒的一挥手:“滚你妈的蛋!”
然后他转身推开院门,迈步向外便走。
马维元回到杜宅,把钱拿出来放好。
走进厢房坐到余至瑶身边,他扭过头去,就见二爷端端正正的面向前方,还是英气勃勃的相貌,然而眼中一点光彩都没有了。
“二爷,别怕。”他低声说道:“等咱们离了天津卫,我就送您去医院治病。宋家姑娘不就是在医院里恢复过来的吗?她能好,您也能好。”
他握住余至瑶的手用力攥了一下,随即颤巍巍的呼出了一口气。
入夜之后,马维元再次离开杜宅。然而刚刚走出大门,便被埋伏已久的特务们扑倒在地。
冰凉枪口抵上他的太阳穴,他挣扎着抬头望去,在夜色中看到了何殿英那张惨白的面孔。
83、疯就疯吧
马维元被人七手八脚的摁在了雪地上,而何殿英一脚踹开院门,一马当先的冲了进去。
厨房的门开着,泼出一片灯光;杜芳卿惊恐的直起身来,脚边跟着两只猫狗。何殿英抬眼看清了他,登时便是一声冷笑。
与此同时,身后特务开始四处搜查。何殿英先是上前一步撞进正房,见里面空空荡荡的只有桌椅,便是转身走到厢房门前。这回把门一推,他迎面感受到了热气。
心中登时狂喜起来,他大踏步的闯入房内,在黯淡光线中看到了床上的人。身体不由自主的剧烈颤抖起来,他欣喜若狂的跃到床边,大声唤道:“二爷!”
余至瑶仰面朝天的望着天花板,身体保持着马维元方才摆出的姿态。仿佛身边是有了凉风,不过风这种东西向来是防不胜防。余至瑶忽然笑了一下,想去捕风,可是又不愿动,因为双腿实在疼痛。
院内的特务闻声跟入房内,有人划燃火柴点亮了桌上蜡烛,可是对于这些看惯电灯的眼睛来讲,一根蜡烛的光芒还是太微弱了。手电筒被掏了出来,按下开关直射床上——一刹那间,何殿英看清了对方那一头花白的乱发。
难以置信的惊叫一声,何殿英单腿跪到床上,生拉硬拽的把余至瑶扶了起来:“二爷,二爷,你怎么了?”
余至瑶闭了眼睛,心想他今晚精力真好,夜里也要打吗?
这时,门口响起了杜芳卿的声音,冷静而又清淡:“何老板,二爷疯了。”
何殿英猛然回过头去:“疯了?”
他转身下地拨开人群,瞪着杜芳卿厉声喝问:“疯了?!”
杜芳卿其实已经怕死了他,可是抬手扶着门框稳住身体,他想自己有必要把话说清楚:“那晚……二爷在房内独自坐了一夜,天亮之后头发就白了,也不认得人了。”
何殿英歪着脑袋一咧嘴,仿佛是不服气,又仿佛是要哭泣:“疯了?”
可他终究还是没有落下眼泪。转身大踏步的走回床边,他一把掀开被子,抱了余至瑶就往床下拖去,口中又自言自语的咕哝道:“疯就疯吧!”
然而余至瑶却是拼命挣扎起来——天都黑了,为什么还要带他出去?是要杀掉他吗?
他不想死,他想活着。六神无主的环顾四周,他开始惶恐的呼唤:“哑巴,哑巴!”
这是他这些天来第一次发出声音,然而喊过两声之后,也就不喊了。他是疯了,可他有疯了的思维。他知道哑巴一定躲在暗处跟随着自己,只有在父亲把短刀插入自己胸膛之时,哑巴才会出现救他。是的,他很笃定,仿佛事先已然演练多次。
何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