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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众人无不摇头叹息,感叹钟无艳薄命红颜之时,也不由得在心底咒骂那不像话的钟无艳娘家兄弟的丈母娘。
既然已经如此了,总不能叫钟无艳的骨灰就这样被风吹散吧?
于是,大伙儿不得不选出几个粗壮汉子去废墟里拾掇钟无艳的骨灰——在当地有个迷信的说法,像钟无艳这样后生生就守大寡的死者,死了之后,送葬的必须是粗壮汉子……至于为什么?那就自己领会了……说是这样能了却这死掉的寡妇一些念想,不至于死后成为冤魂野鬼。
清理了钟无艳的骨灰,邬氏一族也沉重地肯定了钟无艳,让其埋骨屋后那片被大火烤的焦黄的竹林之下……说来说去,除了钟无艳这个寡妇太年轻太美艳之外,还真的没做过什么出格、毁名声的坏事儿,要是现在还不能把人家骨灰安置进邬家,那就太说不过去了。
因此,就把钟无艳埋骨在邬季连的衣冠冢旁,生前两人聚少离多,如今都已经……也好让小两口在下面团聚。
严澈去废墟祭拜,不单单是祭拜钟无艳,他还替武少康祭拜在这里死去的蒋未敞。
虽然严澈一直为武少康不值,也恨透了蒋家人,但是……武少康如今没有自由,严澈不能帮武少康洗脱罪名(毕竟那已经是武少康自己供认不讳,而且诸多证人亲眼目睹的),唯一能帮武少康做的,恐怕就只有这件事了。
一袭藏青色衣衫的严澈蹲在被熏黑的石墙下,一边烧着纸钱儿,一边带着唏嘘,带着回忆地环视这片焦黑的废墟:他的童年,大多时候都在这里度过的。
在这里,承载着的严澈的记忆,比严家湾还多。
第一次握笔写下看图作文,就在这石墙内的院子中;第一次初识英文二十六个字母,也是在这石墙内的院子中;第一次接触化学元素周期表,还是在这石墙内的院子中……那个教他的人就是武少康。
如今,一片焦黑残垣断壁,人去空空……
感慨总是使人心酸仄闷,静静地对着这片废墟站了许久,心思百味杂全。
末了,严澈一声叹息,犹如要呼出体内所有浊气一般,绵长而沉重。
久久地,盘桓在这片废墟上空,袅袅绕绕,甚是揪人心。
萧辛偐说得没错:“死了的该安息,活着的该继续。”
因此严澈才从萎靡中醒来,才拧着纸钱儿过来邬子荡祭拜……不为别人,也要为自己划一个句号。如若不然,不单单身边那些活着的关心自己的亲人们担忧,恐怕,就是死掉的钟无艳也不得安宁吧?——毕竟,钟无艳,真的是一个好姐姐。
纸钱儿烧到了箢篼底,严澈仿若烧毁了一切扰心的腌臜往事一般,心情清爽,视界也清明了。
严澈眼神闪了闪,他跟前儿的那片焦土颜色变深了……严澈悄悄地又往这片焦土注入了天元珠内的碧水,他希望这里不是一片绝望的焦黑,而是,在死亡的地方又冒出冉冉生机。
是的,生机。
因此严澈将碧水悄悄注入焦土,希望,风送来的一切植被种子在这里生根发芽。
做完这一切,严澈释然地站起身。
严澈因为起得太猛,晃了三晃,终究还是站稳了。
对着那片废墟,严澈露出了半月以来,第一次笑容:“艳娘姐,你放心,我现在觉得,不再恨付梓了,你虽然说得隐晦,可是我现在真的明白了,他,不值得。”
顿了顿,严澈收起嘴角的浅笑,面无表情:“蒋教授,我是来替武老师给你烧的祭品,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套用前面的话,你也不值得武老师为你牺牲这么多,如今还搭上后半辈子的自由……你,真的不值得。”
静默站立了片刻。
严澈身后响起一个声音,着实下了他一跳:“走吧,回家了。”
回头一看,正是藤子都直直地站在他身后,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到了他先前的动作……
严澈微微蹙眉,带着试探:“你来多久了?”
藤子都眼神儿一飘,开始东张西望:“啊,严澈啊,赶紧回家吧,今天严家湾又来了好多游客,有好几个还专门来买咱们家的花茶呢?指定了要买你做的那几种花茶哟……嗯嗯,还有竹芯茶,听说要的不少呢。”
严澈知道藤子都在笨拙地岔开话题,却也没戳破,只是理了理微褶的衣衫,顺着藤子都的话问了下来:“这样了还来游客?”
眼见严澈果然被自己带离了话题,藤子都松了一口气,屁颠屁颠地开始弯腰去帮严澈把地上装纸钱儿的箢篼拧了起来,闪身就站到了严澈身后,跟着严澈缓慢的步伐,一步一步往严家湾走:“我也纳闷儿,刚才去网上看了一下,嚯,好家伙,网上几片缠绵悱恻的帖子,全部是写钟无艳的,下面楼都搭了几百层……”
一个安静地走,安静地听着,一个唧唧喳喳,喋喋不休地说着,跟着……一高一矮两个背影走向美人坡,渐渐地将要完全消失在邬子荡的视线中。
不知是风还是竹叶回声,掠过邬子荡,仿似一声喟慰的叹息,悠远绵长,渐远渐淡……与此同时,焦黑的废墟地面上,窸窸窣窣地想起来。
没多会儿,被浇过碧水的坚硬的青石板居然动了,从轻微得几不可查到明显地轻轻摆动、抖动,紧接着发出细小的“嗑嚓嗑嚓”的碎裂声,
直到严澈和藤子都的背影完全消失在美人坡后,焦黑的土地中,冒出了一个赤红的半圆体。
风,再次回归。
掀飞了那一地黑褐色的纸钱儿灰烬,荡荡悠悠,缠缠绵绵,如数覆盖住那点赤红……终究,归于平静,一切如故。
真如藤子都所言,邬子荡在出了那一档子事儿后,原本都以为这下活路断了的人们,惊讶地发现那些寻思着要离开的老人,留下了。
不单单是那些老人留下了,没过两天,镇上出现了一批批年轻人,逮人就询问“严家湾在哪里”,“怎么去严家湾”……镇上的人也知道邬子荡发生的事,惊愕之余,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些年轻的城里人。
倒是一向口直心快,性子火辣的赵翠花在听说之后,放下手中的菜刀,噔噔噔就跑出了门,到这些年轻人跟前儿:“你们要去严家湾?”
得知这些人是听闻了“邬寡妇纵身火海”事件后,带着尊敬来缅怀这位新时代的奇女子,赵翠花嘴巴一咧,大手一挥,直爽的性格彻底显现:“啊,你们说的那是我家,走,我带你们去。”
于是乎,揣有私心的赵翠花自然把这群人带去了自家男人那,让这群人搭乘自家男人的小货车,颠颠簸簸赶往严家湾。
虽说严江一再表示不收钱,只是顺道儿,但是这些年轻人还是往赵翠花手里塞了钱才上车。等那群年轻人被严江的小货车拉走后,赵翠花捧着怀里一堆面额有大有小的钞票,裂了嘴,弯了眉,哼着小调儿回了家……准备拾掇拾掇,回严家湾看公公小叔和儿子。
严家湾再次变得热闹了,而且,趋势比之前面还火热。
湾头茶棚明显已经跟不上游客的需求,排着队的人也越来越多。
跟着严江回了严家湾的赵翠花一向不是莽撞的村妇,早在跟回来的时候,心眼儿活套的赵翠花就叫了严佳美,姑嫂俩在镇上收集了一三轮车的香烛纸钱儿……特别是赵翠花,出门后又返了一趟家,回来时,背上多了一个大背篓,里面装着锅碗瓢盆不说,还有零零碎碎的不少调料和食材。
严佳美不懂赵翠花做什么,由于以前赵翠花的种种,严佳美也不屑与她深交,没打算问。
可赵翠花却不依,推着攘着让严佳美也返了一趟家,非要也带上和自己差不多的东西……看着赵翠花如此这般,严佳美虽然不懂作何打算,还是瘪着嘴照样做了。
等到赵翠花和严佳美来到严家湾后,严佳美这才明白赵翠花……她到底要做什么。
这不。
靠向邬子荡的小路上,有一个香烛纸钱儿摊,柳歌柳曲姐弟俩站在摊儿后面,正给过往的游客售卖香烛纸钱儿……这些人,真的去废墟祭拜钟无艳了。
而各自背了大背篓的严佳美和赵翠花,却在茶棚旁边搭起了摊子——售卖饺子汤圆。
在疲惫中被震惊的严国昌刚到湾头,就看见了严佳美和赵翠花的小摊,眉头一拧,对此有些意见,毕竟开始严元照已经说了——“严家人不许私自贩卖食物,这是断了柳家潭和邬子荡的生意”。
然而,此刻严佳美和赵翠花却做出这样的行径……于是,严国昌转身就去找了严元照。
谁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