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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想知道他在哪里?〃陆茗眉讶间:〃你知道?〃 〃刚才那段视频录制的位置,是他刚回国时住的酒店,〃时经纬边回答,边查找通讯簿里的电话号码。他先拨到酒店,查证出程松坡确曾在昨天入伍过,但数小时前已经退房。他又找在海关的朋友,查程松坡最近的出入境记录,果然先前程松坡未露面的几天是回了意大利,昨天再度入境。而最新的记录是,程松坡将乘坐两小时后由浦东起飞的航班,飞抵缅甸仰光。
时经纬将最新消息转告陆茗眉,不晓得心里什么地方生出来一股执拗劲,摸着手机朝陆茗眉笑道:〃陆茗眉,你敢不敢和我打一个赌?〃陆茗眉不解,〃赌什么?〃时经纬也不明白自己究竟要赌什么;也许是和天赌,也许是和地赌,或是和这终究让他不甘心的命运赌。他恢复惯常那种被陆茗眉嘲笑为〃不可一世〃的自矜和傲气,心中涌起的却是一种近乎悲壮的情绪,〃我不信苍天特别厚待程松坡,所以——除 非你死,或者我死,〃他也补充一句,〃或者你和他结婚,否则,我跟你没完。〃陆茗眉不以为意地耸耸肩,〃随你便。〃时经纬二话不说,拽起陆茗眉,押犯人丁般地冲进电梯,直奔地下车库,然后一路狂飘,驰向浦东机场。
到仰光的航班已开始检票,时经纬四处托人,查到程松坡已办完手续。〃陆小姐紧急寻找程先生〃的广播播了一轮又一轮〃然而机场每天不知道见证过多少悲欧离合,你五内俱焚,它却全然无志。
陆茗眉守在安检口的栏杆外,近乎绝望地向里,张望,她不知道这样的等待,究竟走为了证明什么,又是为了向谁证明什么,等到那一道清瘦的身形真出现在自己面前时,陆茗眉简直不敢相信。她伸出手,隔着栏杆,程松坡烙臂的朋肉坚硬如铁,她这才有些回过神来。程松坡笑容清浅,〃瞟一眼远处的时经纬,隔着栏碎俯身来拥住陆茗眉,在她耳趋轻声道,〃谢谢,祝你辛福。〃陆茗眉傅然,在程松披预各抽身时拽住他,〃我等你回来。〃程松坡微微怔住,又侧首望望数步之遥的时经纬,眼神略显迷惘。
陆茗眉又重复一遍,〃我等你回来!〃远处又人在叫程松披,似乎是催他赶紧到候机厅,程松坡这回终于明白陆茗眉的意思,反手握住她,沉默半晌后回她一句:〃等我回来。〃他在她耳鬃留下轻轻一吻,然后匆匆离去。
陆茗眉在安检口目送程松坡的背影消失。
很多年前她也在这里送过他一回,那次是母亲明爱华带程松坡去意大利,他穿白衬衫黑裤子,两手空空,行李都在明爱华手上。这一回他又是白衬衫黑裤子,和许多年前的款式已不相同,依旧是两手空空,行李在随行的助手们身上。那次陆茗眉是偷偷赶到机场送他的,没育现身,事实上也没育别人送他。几天后明爱华回来,再送她到大学呈报道,她始终用沉默来抗拒明爱华。
她不问程松坡是否问起过她,明爱华也就更不会告诉她,程松坡是否提起过她。
她不晓得为什么会想到那么久远的事,明明是十余年前,现在回想起来却历历在目。
他没有回来的时候,那十年的等待被不断拉长,甚至让她以为,那样的等待,会持续到生命的终结。
而现在,那过往的一切,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曾有过的泪与痛,渺小得仿若尘埃。
时经纬不知是什么时候来到她身后的,他轻轻抬了拍她的肩,吓得她猛然一缩,惊骇地瞪着时经纬。时经纬握着手机,仿佛有什么极难说出口的话,表情沉郁得近乎骇人。陆茗眉问时经纬你怎么了,时经纬也不答话,持着手机朝她晃晃。陆茗眉慌了神,一种很不祥的预感忽然笼罩下来,她结结巴巴地问:〃我……是不是我妈…〃〃时经纬眉心紧皱,瞪着她不说话,良久才道:〃她在医院看到新闻……脑溢血。〃这是今年七月的最后一天,生命中平平凡凡的一天。
陆茗眉对明爱华过世的消息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冷静。
赶到医院的时候,陪在明爱华身边的是她三午前再婚的丈夫,陆茗眉名义上的继父。等时经纬和陆茗眉赶到时,病房里堆满了医护人员,仿佛是专等着要陆茗眉看最后一面,然后才蒙上那层白布。
人死如灯灭。就那么一眼望过去,陆茗眉觉得母亲的面容,仿佛比上一次见到时,苍老过十岁。
没多久就有记者赶来,都被时经纬利用各种渠道的熟人朋友给请了回去。在各方心照不宣的静默下,明爱华的丧事居然处理得低调而顺遂。遗体送火葬场火化后,明爱华的律师也联系上陆茗眉,准备向亲朋好友们宣布明爱华的遗嘱。
陆茗眉的父亲和继母也都赶到律师楼。明爱华一向用的娄律师和他们是老友,见面后互致问候,娄律师便从公文包里抽出一携文件,清清嗓子道:“在座诸位都是熟人,客套的话我也就少说了。作为爱华多年的朋友和私人律师,老实说……爱华此时离世,我并不感到突然。”
在座的陆、明两家亲戚,连同时经纬在内,皆为娄律师这番话悍然不已。一旁陆茗眉的继父只轻轻点点头又摇摇头,表示对娄律师的附和,陆茗眉不解地问,“娄律师,你这话什么意思?”
娄律师唱然叹道:“你妈妈曾经立过三次遗嘱,我想……也许你有兴趣听一听全部过程。”
陆茗眉讶然,随后点点头,请娄律师说下去。
娄律师从档案袋里抽出一份泛黄的卷宗,“这是十年前茗眉你念大学后你妈妈立的第一份遗嘱。”陆茗眉接过来细阅,彼时明爱华名下尚有两套房产,十余万存款,遗嘱条款颇为简单,不过一剖两半,分赠陆茗眉与程松坡。
看到程松坡的名字,陆茗眉微感诧异,忙间娄律师,“那第二份呢?”
娄律师又递过一份文件,显示日期是三年前,陆茗眉算算,大约是母亲做手术之前不久。这一回明爱华的财产仅余存款数万元,全部赠予陆茗眉,别无其他。不等陆茗眉发问,娄律师便解释道:“这中间相隔的六七年里,你妈妈曾多次前往掸邦。那两套房产变卖后的财产,主要捐赠给了当地的教育组织,用于金三角地区全面禁毒后的基础教育设施修建。”
陆茗眉越发不解,咬咬唇后间,“那……第三次呢?”
娄律师凝视陆茗眉良久,忽转头朝时经纬道:“第三次的遗嘱尚未成文,你妈妈当时……请我过去,时先生也在场。不知为什么她请我处理掉前两份遗嘱,以及所有她保管在我这里的私人物品。”陆茗眉转向时经纬,时经纬点点头,“我和娄律师建议老师再慎重考虑一下,老师……”他摇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娄律师和时经纬的意思都很明显,明爱华身体每况愈下,大概己自觉时日无多,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竟不愿在身后留下任何痕迹。
陆茗眉的父亲长久没有发话,此时向娄律师问道,“那…她没有来得及处理的东西,有什么是要给茗眉的吗?”
娄律师点点头,将剩下的文件袋递给陆茗眉,“也没有什么,就这里面的东西,封存很久了,茗眉你要有兴趣的话,不妨自己看看。”
陆茗眉犹豫良久,终于忍不住好奇心,在众人面前开启文件袋。里袋里的东西倒出来,陆茗眉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文件袋里不过一封信,一张照片。照片年代久远,仿佛是陆茗眉自己和程松坡穿越时空,回到十数年前的满星叠。
明爱华头戴大沿草帽,眉目英挺,端着一架锋亮的步枪,做着瞄准的架势。她身后的男人剑眉星目,穿着卡其布军服,头戴钢盔,脚蹬皮鞋,双手负在身后,微微倾身给明爱华指点动作,朗朗笑容如松林清风。
陆茗眉看在眼里,只一个念头:程松坡若换上军服,亦是此番模样。
那是程松坡的父亲!
陆茗眉怔仲良久后,终于醒悟过来,这是程松坡的父亲——这是程松坡未曾有一字一句、一物一像可以追念的父亲!她迫不及待地拆开余下的那封信,希望从中能再找到一星半点关于母亲和程松坡父亲的蛛丝马迹。
阿茶:我不知道你会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看到妈妈的这封信。我曾经萌发过把这封信直接寄给你的念头,也许这样可以尽早缓和卖们母女俩的关系,但思前想后我又放弃了这个念头。因为我希望,你想要了解的那些事情,是我们在很平和的一种状态中,由我亲口告诉你,而不是为了缓和与你的关系,被迫做出的解释。
这是妈妈很顽固的一点骄傲,很可惜的是,直到我提笔写的这一刻,我们之间的关系仍然剑拔餐张。
我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在你全部的成长阶段我几乎部缺席,这一点我需要检讨。我不能辩解说我其实有心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