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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至勤开始不肯要,但架不住形势比人强,於是便给路小凡打借条,路小凡连连说不用了不用了,沈至勤就把借条往他身上一扔,道:「朋友借钱也是要打借条的。」
所以路小凡是有朋友的,他的朋友就是沈至勤。
瘸子大叔的腿到底没有治好,钱没了,儿子也没读成书,心总是有一点灰的,最後伤势恶化转化为骨癌症去世了。
沈至勤在他的爸爸灵前跪了三天,便把房子卖了四处去寻找炒股的机会。
他自己开过账户,还亏了不少,当中有不少是路小凡的钱,但他每次都会认真地给路小凡打借条,他四处飘泊了挺长一段时间,终於在天津万达碰到路涛才安定了下来。
隔了好两年沈至勤才又跟路小凡联络,告诉他,他借路小凡的钱帮路小凡在期货市场开了个账户,赚得钱是路小凡的,亏了算他的。
路小凡连连道:「没必要的。」
沈至勤骂了一声屁,道:「记得把借条还我!」
所以路小凡去天津,不是去找路小平,而是去找沈至勤。
他也不是没账户,只不过他的账户的名字叫沈至勤。
李文西来找路涛谈合作,沈至勤告诉了路小凡,道:「你自己决定,你要恨这个男人呢,就别吭声,要不恨这个男人呢,就告诉他李文西要对付他。」
路小凡吃著碗里的咸泡饭,道:「我不恨他。」
沈至勤白了他一眼,路小凡接著一句话低头道:「但我想要恨他,然後特别想让他恨我。」
「那你别告诉他!」沈至勤道。
「但是……李文西对付不了他!」路小凡捣著咸泡饭道:「他对付不了我哥,加上路涛也不行。」
沈至勤冷哼了一声地道:「别把贝律清看得太高,李文西有资本,出手也狠,怎麽就对付不了贝律清,你等著贝律清变成穷光蛋吧。」
路小凡拿起可乐吸著,隔了很久才问:「我哥还在玩游戏吗?」
「嗯……」沈至勤反应了一下才知道路小凡嘴里的哥这次是指他的亲哥哥,道:「看样子贝律清倒不是照顾你哥哥的面子,先让他熟悉熟悉,他大概就是想你哥玩游戏……不过他大少爷有的是钱,每个月花上一万多块钱看你哥得瑟成那个样子,开心开心也挺值的。」
路小凡好像突然就没了喝可乐的兴致,他小声地道:「我哥不是这麽肤浅的人……」
沈至勤不禁脱口了一句:「妈的……」
「他对你还好吗?」路小凡突然转移了话题。
「谁?」
「路涛。」
「妈的,你想什麽呀,我跟他可不是你跟贝律清那关系……」
「哦……」
「你哦什麽!」
「你们进展真慢!」
「呸!」沈至勤涨红了脸。
「上一次路涛跟我聊天的时候,提起一种可能,那就是如果能准确地知道我哥买进什麽样的期货品种,买多少手,在什麽点布仓,那麽他们在理论上可以以有限的资金在很短的时间一举令他的爆仓。」(注22)
「嗯?」沈至勤掉转过头来。
「他不是在说可能,他其实挺想那麽干的吧,他想让我哥也尝尝一落千丈,一无所有,尝尝你当年的滋味!」
沈至勤涨红了脸道:「跟我有什麽关系,期货市场就是天天大鱼吃小鱼,每一个人进入市场都是鱼,刚巧贝律清这条鱼挺肥,被路涛看上了也不稀奇。」
路小凡摇了摇头,道:「要我哥一落千丈挺难的,就算他自己没钱,律心的妈妈很有钱,而且他也可以销假去当外交官。」
「你妈的,贝律清最厉害行了吧!」
「但是他一定会很受打击,他现在这点资产都是他自己赚回来的,而且里面还有很多其他朋友的资产,而且你知道我哥做事情从来不失败的。」
「你妈的……」
「假如慢慢地弄,我哥很容易就发现了,他特别的聪明。」
「你妈的……」沈至勤涨红了脸道:「你到底什麽意思啊……」
路小凡慢吞吞地道:「我有办法知道他会买进什麽样的期货品种,买多少手,在什麽点布仓,如果你能一次性让他爆仓,我就帮路涛……因为只有那样,咱们才有可能赢我哥。」
沈至勤把头扭转过来道:「你说真的……」
路小凡抬头道:「真的……不过你们做完了这把,要想办法快点逃走比较好。」
沈至勤冷笑了一声,断然道:「你想太多了,你真以为他们是一手遮天的,更何况现在上海帮跟京城那帮人斗得这麽厉害,我们也有靠山的!先收拾一下贝律清就算是给上面一点敬礼。证监会真的管到期货市场,那也未必就是贝律清的老子当官!」
路涛拿起一只软绵绵的黄小鸭靠垫放到了路小凡的面前,指著它的眼睛道:「你看,微型摄像头在这里,不过你确定一定能让我们收到麽?贝律清他们约定的计划也许只有那麽最後一次是正确的,如果你不能保证它一直在贝律清坐的那位置上放著,那麽我们就看不到了。」
路小凡双手抱著黄小鸭,道:「没有事的,我家阿姨的习惯很好的,她从来不会乱摆东西,哪里放的东西永远只放在哪里,一点差距都不会有。」
路涛点了点头,微笑道:「我相信小凡的眼光。上一次你对玉米的判断让我们可是大有收益,没有那一单,我都未必能对贝律清动手。这样吧你到了国外把账户告诉我们,事成之後,我把你这次的提成划拨过去,相信你在国外能过得很自如了。」
「不了,不了!」路小凡连连摇头转头对沈至勤道:「至勤你把我的账户都清了吧,我要把钱都提出来。」
沈至勤略微惊讶地道:「你真要清,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玉米赚的那几百万能滚成好几千万啊!」
路小凡不好意思地道:「我哥很厉害,我要早一点跑路。」
沈至勤跟路涛都有一点神情古怪地看著路小凡,末了沈至勤长吐了一口气道:「随你的便。」
路小凡晃了晃自己的脑袋,又晃了晃,眼睛里面的一些东西好像就又被倒回了心里。
飞机攀升著离开京城,越飞越高,由高及远地看上去,那片土地是如此的辽阔,多少的小人物在上面匍匐著艰难地前行,他们努力生存著,渴望著,梦想著会有一个华丽的转身。
灿烂的阳光下,京城静默地看著人来,又无声地看著人走,那些巍峨的建筑,沈默的宫殿,它们自有傲慢。
路小凡死死地看著越来越小的土地,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能一次性收拾完了贝律清,他没有路涛跟沈至勤那麽乐观,他几乎是用马不停蹄一样的心情在逃跑,并且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回来。
如果没有贝律清,没有贝律清,路小凡现在也许就是一个像路爸那样的普通农夫,不会那麽好,不会那麽坏,他会有一个像路妈那样勤俭,泼辣的媳妇,生上一个允许的孩子,再超生二个,贫穷但热闹。
路小凡并不恨自己变态了,但是他会恨自己变态了却是一个人。
他不想恨路妈,也不大愿意恨路小平,更加不会恨贝律心,但是他要恨这个数次给了他梦想,又从他那里拿走的这个男人,他想要他想起他,想起他就恨,想起他就腿颤,想起他,一直想起他,他要他记他一辈子。
注20:电为三向,缺一向就不通电了,陕西骂人的话,意同缺根筋。
注21:真实案例为国债期货
注22:爆仓是期货术语,意指保证金不足,强行交割。
◇◆◇
路小凡在法国落地,又坐大巴车到了马德里,最後在葡萄牙的一个小镇上落脚长期居住了起来,他隔了差不多二年才敢联络沈至勤。
如他所料,沈至勤跟路涛没能打赢贝律清,甚至远比他预想的要糟糕。
证监会裁定路涛最後六十亿的砸仓行为是扰乱证券市场,并予以撤销。
这样做的後果就是,红极一时的万达证券公司破产,路涛被以扰乱证券市场的罪名判刑五年。
路小凡再一次领略到了特权的威力,在这之有没有人这麽做过?肯定是有的,差别就在於这一次的受害者是谁!在这之前有过明文法律规定吗?没有,就这麽看似合理的却又在事实上藐视法律存在的执法行为就是以案立法。
路涛倒台,自然沈至勤也无法在这个行业里混下去,而且他也跟路涛一起破了产,没有工作,他不得不做一些短工来弥补生活所需。
路小凡有跟他说过好几次让他来国外,沈至勤都挺淡地道:「你过你的吧,别人的事你就别操心了。」他每次就那麽两句,两句之後就主动把电话给掐了。
路小凡觉得他说得轻描淡写,但一定不是这麽简单,贝律清他不知道,但是林子洋那夥人的脾气他是一定知道的,不弄得沈至勤半死不活,让别人听说这一号人就心生畏惧,他们是绝对不会收手的。
沈至勤也许不是不想来,是不能来。
路小凡当然不敢回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