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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世昌在县城里跑了一圈,一说是景宏戏班的行头,竟然没有一家要的。他惦记着戏班里的事,急忙回来了。走进马家祠堂,院子里静悄悄的,和往日的景象相比,添了许多凄凉。他本来要去父母的房间,一转头却发现在自己住的房间门外左右贴上了两个鲜红的喜字,房门还开着。他心觉诧异,连忙走了过去。他来到房间门口,只见母亲正在往床上铺新床单。
“妈,谁要结婚?”
“还有谁?是给你准备的。”
“我?我和彩云没打算结婚啊。再说,现在戏班这么多事,也不是结婚的时候。”
“什么彩云?今晚是让你和小菊同房。”
“我怎么能和小菊同房呢?她是我妹妹啊!”
“她是你的女人,你必须要和她同房。”
“我早就说过,只有彩云才是我的女人,我要娶的女人是彩云!”
“你要气死我不成?你不娶小菊,黄易廷那个傻儿子就一直惦记着。你忍心把小菊推给那个傻子吗?”
“他要敢动小菊一根汗毛,我就杀了他!”
“人是随便杀的?杀人要偿命的。你娶了小菊,咱把斗戏输的钱还给姓黄的,然后就一起回老家,踏踏实实过日子去。戏班不戏班的,咱不想了。”
“妈!咱们还钱走人,跟我娶不娶小菊没关系。小菊我真的不能娶。”
“你就是演戏也要给我演一场,今晚必须跟小菊住在一起。”
“妈,我不能毁了小菊的名声。”
女子戏班 第二章4(2)
“就这样吧!我问你,你把行头卖了多少钱?”
“没卖!”
“为什么不卖?”
“没有人要!一听说是景宏的,没有一家肯要,人家都嫌晦气。”
“晦气的话别跟你爸说。”
“我知道。”
“行头没卖出去,你就更得娶小菊了。咱们的钱不够赔人家的,不能给他们机会。”
“钱不够,拿行头顶,想打小菊的主意,没门!”郑世昌说完就要走。
“站住!干什么去?我这儿给你收拾房子,你也不伸把手?”
“我去找彩云。如果您一定要让我同房,我就和彩云同房。”
“彩云,彩云,你不要再提她好不好?她是个扫帚星,我已经把她赶走了!”
“妈,您说什么?”
“说什么?我把她赶走了!”
郑世昌的头嗡的一声炸了,他掉头就向外跑去。李秋云追了出来:“世昌,你给我回来!世昌!”
郑世昌疯了一般跑到江边码头,一条江轮正在靠岸。他四下里张望,猛地发现彩云站在码头右侧一个木桩旁,她在静静地等待上船。郑世昌冲了过去,一把抱住彩云,摇晃着问:“彩云,你为什么要走?我们不是说好了一起走吗?”
彩云任凭他抱在怀中摇晃,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一言不发。她是被赶出来的,她已无话可说。能在走之前见上世昌一面,对她来说已是莫大的安慰。世昌有力的摇晃,令她产生一种沉醉般的眩晕感,她渴望他一直摇晃下去,把她摇碎,摇成一缕轻烟,向江面上荡漾开去。
“你说话啊!”郑世昌停止了摇晃,但依然抱着她问。
“我们什么也不要说了。你能静静地陪我呆一会儿,我就心满意足了。”彩云望着江面说。
“跟我回去!今晚我们就同房!”
“今晚跟你同房的是小菊,不是我。”
“不,她是我妹妹,我不会和她同房的。我爱的女人只有一个,就是你!”
“可小菊爱的男人只有你一个!小菊离不开你!也许我们过去太浪漫了,现在应该面对现实了。”
“小菊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她永远是我妹妹,我和她之间的兄妹情感是不可能改变的。”
船家喊着上船了。等候在码头上的人漫过船头,涌进了船舱。
“我该走了!”
“你知道我现在不能和你走,你为什么要折磨我?
“如果你忘不掉彩云,就去申城找我吧,我会一直等着你。”彩云说着忽然从脖子上摘下一把银制长命锁:“这个不值多少钱,也算我对师父师母的一点心意吧,你把它卖了,凑钱替师父还债吧。”
“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你还是戴在身上吧!”
“拿着,彩云能做的也只有这一点点了!”
“好,我收下!”郑世昌接过长命锁:“我把父母送回老家,再让他们给小菊找一个好婆家。安顿好了之后,我就去申城找你。”
“记住,我去的是鸿运戏班,班主姓周,我表姐名叫雨虹。”
“我记住了。一路保重!”
彩云轻叹一口气,突然抱住郑世昌,哭泣道:“其实我不想走,可我没有办法留在你身边。原谅我,别忘了彩云!”
郑世昌本是条铁汉,此时他的心也被彩云的泪腌得酸楚楚的。明明要相守一生一世,却要无奈地分离,生逢乱世,一条江水送走心爱的人,从此天各一方,不知何时才能见面,这怎么能不让人痛断肠?他紧紧抱着彩云,仿佛要把她融进自己的身体。船家又在喊了,码头上已无其他乘客。
“再见吧,彩云,我会很快去找你的。”郑世昌松开了胳膊。
彩云趴在船的栏杆上,满怀惆怅默默地望着渐渐变小的世昌,渐渐变小的码头,泪水如滔滔江水奔流而下。
在码头边上有一家酒馆,白长起坐在窗前独自喝着闷酒。郑世昌和彩云告别的场面被他看得一清二楚。其实他早就坐在这里了。他从马家祠堂出来,就去了百家乐赌场。他要去收债,左老板还欠他300块大洋呢。他现在是个自由人了,没有人再管他,他需要疯狂,需要麻醉,需要找点理由忘记自己是谁。他摸出左老板给他的香港汇丰银行的银票甩给换币的小姐。小姐拿着银票却像中了魔似的看着他。
“看什么看?全给我换成钱币!”他对小姐吼道。即使都输了,还有左老板的欠款垫底儿呢。
“对不起,先生,您这张银票不能兑换。”小姐镇静地说。
“什么,你说是假的?”
“不,是真的,只是没有签名和印章,所以不能使用。”
“这张银票是左老板给我的,你找他去签名盖印章。赶紧给我换钱币,别耽误了老子的收成。”
“是这样啊,那您稍等,我去问一下。”
小姐起身去了,白长起转过身来,靠在柜台上,有眼无心地扫视赌场里的赌客。从一个看客的角度来审视人生的这方舞台,虽然没有硝烟,没有流血,人人却兽性大发,无不处在癫狂状态,输赢瞬间,悲喜交加,光怪陆离。小姐带回两个他认识的打手,他们曾对他的手指头产生过莫大兴趣。两个打手一左一右夹住他,请他出去说话。
“你们想干什么?”他有一种豁出去的冲动。
女子戏班 第二章4(3)
“少废话!出去说!”
打手的话音未落,他的两肋已有被刺破的痛感。他被夹持到赌场外,一个打手掏出一个小布袋,递给他说:“这是30块大洋,左叔说了,让你立刻离开县城,永远不许再回来!”
“30块什么意思?我那700块银票呢?还有左叔欠我的300块大洋呢?”
“只有30块,不想死就赶紧滚!”
白长起面对如狼似虎的两个打手,拼命一搏的念头转瞬消失了。他来到码头,本想坐船走,但临上船前,他忽然找不到离开这里的理由了,或者说,他感到自己有些事情还没办完。他走进酒馆,在临窗的位子坐下。他的心像无根的浮萍,在老黄酒中漂来荡去。当他喝到已是醉眼朦胧的时候,他忽然发现了站在码头上的彩云。宽阔的江面,矗立的身影,镶在灰蒙蒙的天空下,犹如一张色调忧郁的风景画,他默默地注视着,眼泪竟不知不觉地流淌下来。眼泪变成了一条河,将他和彩云隔开了。他没有飞跃天堑的勇气,即使飞过去,彩云一个轻蔑的眼神,也足以让他坠落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郑世昌走进了他眼中的画面。也许是他自己的痛苦、愤怒让他变麻木了,郑世昌与彩云的生离死别让他无动于衷。彩云坐船走了,直到那条船变成了一个黑点,渐渐消失,他才把目光收回来。再倒酒时,他发现酒壶干了,就冲店小二招手。
店小二赶紧走过来:“先生,您有什么吩咐?”
白长起示意他加酒。
“先生,酒喝到您这份上最合适,改日再来喝吧。”店小二好心劝道。
“加酒!”白长起抬起醉眼看了一眼店小二,举起酒壶晃了晃。
“您先结账,我再给您加吧。”
“你怕我喝多了不结账,是吧?”
“我不是说您,有的客人是结完账之后来找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