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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笑,象蚯蚓一样爬上陈晨生的脸庞:“……何必……”
林文狠狠把烟扔在前方,一脚踩扁了,握紧拳头道:“你不用说,我懂!其实我最懂——包括你陈晨生在内,所有的人!都看不起我林文!但是不要紧,啊?这世界讲的是什么?是实力!我总有一天会让你们看得起我姓林的!娘卖的!我也算看透这世界了!这世界就一条道——当官!以后,不管用嘛手段,用嘛方法,我一定要当官!当他娘卖的大官!当了官后,我要耍尽天底下的漂亮妹子,吃尽天底下的山珍海味,游遍天底下的大好河山!娘卖的!……我还要给我老爸老妈买栋房子——不,别墅!大别墅!小了娘卖的老子还不要!……”
此时,赵家湾里正好有家人在办喜事,请了戏班,演当地的一种配乐说书——
“……第六怪,猫儿小,耗子大(注:‘大’发‘代’音),耗子比那猫还大,从来耗子偷米吃,如今猫也把人来害,呀呀吱哟,依呀吱哟
第七怪,在医院,感冒都要上千块,好药丑药先交钱,手术先打红包来,呀呀吱哟,依呀吱哟;
第八怪,细伢子,发育快,七岁就唱《纤夫的爱》,抱着妹子扭屁股,错把人生当舞台,呀呀吱哟,依呀吱哟;
第九怪,是学校,学费要交几百块,伢子妹子不读书,学的是麻将和字牌,呀呀吱哟,依呀吱哟;
第十怪,吃白粉,吃了不认娘和崽,倾家荡产把屋卖,呀呀吱哟,依呀吱哟;
……
主人家,觉得好?觉得好你就打个红包来!呀呀吱哟,依呀吱哟——诶!一个红包打上来,里面有个一十块,祝你添寿又添财!崽啊女啊都孝顺,出门就捡个元宝来!风调雨顺庄稼好,国泰民安都发财,天天都吃鱼和肉,岁岁都是康乐年,呀呀吱哟,依呀吱哟,呀呀吱哟,依呀吱哟,依呀吱哟……”
二人刚回到宿舍,天空就下起了瓢泼大雨,陈晨生却怀抱足球,仿佛中箭的野兽,将林文的惊呼甩在脑后,撕裂雨幕,冲了出去——
石方的吱呀作响的单车;
陈舅粘满泥巴的解放鞋;
中巴车上沉沉的编织袋;
石母端来的五彩的水果糖;
陈父愤怒的眼睛;
彭新芝肩膀上衣服的皱摺和她的洗发水香;
锅巴肉麻的笑;
王成贵发黄的指甲;
叶子微笑起来的眼角的鱼尾纹;
杨屠夫开始发福的肚子;
孟母震起的粉笔灰;
黄自杰颤抖的鬓角的白发;
王琴顽皮的笑;
流浪的歌声;
自由的小鱼;
射开的星斗;
月光;
……
陈晨生将球向前方轻轻一掷,球在积满水的地上几乎没有弹起来,她冲过去飞起一脚,狠狠得将球开向了操场的中央奇#書*網收集整理,追上去,复又一脚……
奔跑吧……
奔跑吧……
奔跑吧……
奔跑吧……
奔跑吧……
离开你的家,随便跳上一列火车吧
新生活战胜恐惧,希望在远方
我从沉睡中醒来,躺在一张白色的长凳上
身边有个女孩,和我一样狂热,一样易睡
今夜,我们将翻唱一幕歌剧
今夜,会使我们变得年轻
奔跑吧,奔跑吧,我的天鹅燃烧起来
给我你的血,你会得到我的酒
我们的歌剧,永不会落幕
如果你累了,可以杀了我
回到台下,回到他们中去
奔跑吧
奔跑吧
我的天鹅燃烧起来吧
……
正文 第二十四章
二十四
高一结束;
文理分班——陈晨生、石方与王琴、何亮、潘东兴等一道留在唯一的理科重点班,林文等人进入普通班,张晓冰进入文科重点班;
彭新芝转学离开了水云山——仿佛未名鸟群布下的哨音,消失在寂寞的空中;
方定波参加工作;
陈父的待岗被取消;
王成贵贷款筹款的煤矿开业;
高二结束;
锅巴某次挨打后如野兽一般的嚎叫,红得能淌下血来的眼睛,为他赢得了尊严;
陈舅得子;
王琴和吴青锋分手;
方定波辞职去了广东,后卷入传销;
王成贵的煤矿被关停;
皮伢子慷慨赴死;
王季东落马;
高三结束;
……
1997年春节正月初七这天——此时离高考只有五个月时间了,陈晨生托人给王琴送了张生日卡片,上面写着:
“近侬情怯,我见犹怜。王琴,生日快乐!陈晨生”
投之以桃,王琴五月份便报之以李——不知道她从哪打听到陈晨生的生日,亲自送来了卡片过来,卡片很简短,有点象一封电报:
“陈晨生,祝你生日快乐,永远快乐!王琴。”
卡片里,夹着一个蝴蝶标本。
……
在高考中,陈晨生自认也发挥了自己水平,查分数时,陈晨生不敢在家里查,就跑到外面打了查分热线,终于知道了自己的高考成绩——与最低分数线相差了40分。
当时陈晨生与林文在一起——林文没有参加高考,到水云山这边的亲戚家玩,听他说,王琴的分数超过了重点线50多分。当时是晚上7点多,地点是家属区内的一个小烟摊,老板也狠,要了三块钱,陈晨生没有与他争论,给了钱,林文又买了包香烟,两人便去电影院看电影。
傍晚的家属区,依然是热闹异常,大家坐在帆布椅、藤椅、板凳上,边摇蒲扇,边扯闲话;依然是硕大的锅炉、转炉,呼呼直冒的蒸汽;依然是霓虹轻闪、柔歌柔放的溜冰场;依然是“废铜……废铁……酒瓶子……啊……废纸……报纸……硬壳子……啊……”“卖甜酒喔!卖酒糟喔!”“辣的,甜的,有酸的,香蕉的,橘子的,有菠萝蜜的……各有各味的……”的叫卖声交织;依然是斗大的标语“真抓实干,以优异的成绩给建矿110周年献礼”;依然是僚人的歌声——
……红红仍是你,赠我心中艳阳,如流傻泪,期望可体恤兼见谅,明朝离别你,路也许孤单得漫长,一瞬间,太多东西要讲,可惜即将在各一方,只好深深将这科,尽凝望!来日纵使千千阕歌,飘于远方的路上,来日总是千千晚星,亮过今晚月亮,都比不起这宵美丽,亦不可使我更欣赏,啊啊,因你今晚共我唱……
……
看电影前,天空还让夕阳染成了血色,从电影院出来时,整个夜空都笼罩在郁郁的黑里,陈晨生和林文分了手,自己独自在水云山游弋——子弟一校、农业银行、水塘、新华书店、建安公司、供销社、丁字路口、王琴家、渡口、湘江、小船、渔火、远山、繁星、水,云,山……
来来往往的夜行人,宛如一条条深潭中有黑色背鳍的鱼……
陈晨生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十二点多了——家属区被黑夜笼罩,可陈家依然灯火通明。门是虚掩着的,陈晨生推门进去后,陈父陈母都在客厅里端坐着,见陈晨生回来了,陈父阴冷着脸问道:“分数是多少?”
陈晨生没有说话。
陈父似乎想提高音量,又忍了下来:“说说到底是多少,我也好想办法。”
陈晨生便用舌根发音说了那个分数。陈父如同后脑勺挨了一掌,刚坐起来的身子又坐了下去。
客厅里是死一般的沉寂,许久之后,陈母才道:“你还是给谭厂长打个电话吧,不然人家要担心,等会又会打来。”
陈父撑起了身体,拨了一个号码:“……谭厂长?……对对,是我,又来打扰你们啊……麻烦你跟你亲家说一声,不麻烦你们了……对,分数有点低,就不麻烦你们了……不会的不会的……他?我还没问……以后有事情我肯定还会麻烦你们的……一定一定……谢谢你们的关心,再见……”
放下电话,房间里又是长久的沉默,过了许久,从陈父那边——不知是不是从他的嘴里—传来了一个声音:“你准备怎么办?”
陈晨生的鼻子有些发酸,脚也因为长时间的站立失去了知觉,他深吸了一口气。
“再读一年。”
正文 尾声
“……后来,我悄悄得去了宜宁县复习,远离了水云山,拒绝一切来自水云山的信息,也和朋友们几乎彻底得断绝了来往,只陆陆续续听到他们的一些消息——林文抵职进了五厂,石方不错,分数过了线,去了长沙一所大学……”
许多年以后一个下午,夕阳洒满大地,陈晨生与她并排坐在大学校园的操场边。陈晨生一只手搂住她,另一只手不安分得在她的胸前游移着,时而轻握住了她的乳房,仿佛逼近并抓住了一只惊慌的小鸟:
“……1998年,也就是高中后第一个春节,在石方的怂恿下,我在一个公用电话旁,拨通了王琴家的电话,初七,对,就是她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