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炉火很旺,没盖盖子,呼呼冒着火苗。
黑糊糊的烟囱上,搭着纸,压着袜子。
鞋臭味很浓。
狄爱国四个人闪进来:喝酒喝酒!
潘云飞几个披上大衣出去了,此时天晴朗了,寒星满天。
七八个人缩着头,裹着衣服,穿过几条寂静的小街。
还是去的泡馍馆。狄爱国喜欢去这类地方,就是后来有钱的九十年代,他还是喜欢这类地方。
好饭店吃不出味道。他说。
泡馍馆里坐了不少人,多是地痞,纷纷招呼。
狄爱国拣里面一张桌子坐了,和老板娘开了句粗俗的玩笑。
地痞们都扔烟,桌上散了十几盒。
有盒烟大家没见过,潘云飞拿起来,翻来覆去的看。
要的是大盘牛肉,大盘羊蹄,还有羊杂,一只烧鸡。
酒是川酒,在当时是比较烈的了。
每个人一白瓷茶杯,满满的,要冒没冒的样子。
大海碗,硬馍,大家边吃边掰。
起初大家吃的融洽,后来狄爱国说:大头听说韩小那事,也不认了,要钱。
大家就吃的心里有了疙瘩。
这时候酒就喝的猛了。
然后狄爱国就不再开口,惺忪的双眼不看大家,看酒。他抽了一杯,又满上,咣当一碰,又抽。
一反常态,他过去没这么喝过酒。潘云飞夺他杯子。
狄爱国惺忪的双眼瞬间瞪的溜园:松手!
潘云飞一用力,酒杯夺过来了。
滚你妈的比!狄爱国对着潘云飞破口大骂。
潘云飞拿起酒瓶,把杯子咕咚咕咚倒满:喝!
狄爱国一饮而尽。
又倒满:喝!
狄爱国已经开始摇晃了。
你喝多了爱国。李勇试图搂他。
狄爱国一推,板凳打滑,李勇摔了个仰面朝天。
爱国,你咋了!黄老歪拽他。
狄爱国拿起酒瓶,一抡,酒瓶在黄老歪额头上开花,顿时血糊了脸。
他发作一下就好了。潘云飞说。
没你们事,你们继续吃。潘云飞对周围说。
李勇爬起来,呆呆的站着。黄老歪捂着额头,血顺着胳膊流。
其他桌有人要过来,但想想,还是没过来。
有两桌善良的人,慌忙结帐离去了。
老板娘直搓手:兄弟们,干啥呀这是,干啥呀!
狄爱国摇摇晃晃站起来,声泪俱下:我对我爸我妈都没那么好过,我干啥对你们那么好!酷暑寒冬,我爸我妈推个小车卖东西,穿的是破衣烂衫,我他妈是人吗我!我帮你们的钱能让我爸我妈过一辈子,你们却他妈的没完没了了!我他妈现在欠一屁股债你们知道不知道!潘云飞,你骂我!你骂我一句话我今天不砸死你不是狄爱国!
潘云飞拿起海碗,一下砸到自己头上,额头裂开了一张嘴。
又是一海碗,眉骨露了出来。
潘云飞喊:我们也难受!
狄爱国呕吐了,几个小贼早已是目瞪口呆。
呕吐过的狄爱国又落了泪,他拿起海碗要砸自己,被黄老歪抱住。
血淋淋的潘云飞依旧坐在那里,点燃一枝烟。
狄爱国又是一阵呕吐,用袖子擦把脸,他对一个小贼说:你再想法给我拿五千,一会给大头送去。
俺仨一起去吧。三个小贼离开了。
大家又坐下了,都不说话,李勇拿酒朝潘云飞和黄老歪伤口上浇。
老板娘拿来了云南白药,还有纱布胶布,草草给他俩包了。
三个小贼又过来了,手里拿个布包。
咱们走。狄爱国说。
也没给潘云飞他们打招呼,四个人走了。
潘云飞起身就走,黄老歪问他去哪里,他说你别管,我一个人安静一会。
黄老歪和李勇出来,潘云飞朝南走了,他们看到北边是狄爱国四个的身影。
这是一个生着两个火炉的小屋,崭新的铁皮烟囱,很温暖。
大头叼着烟卷在查钱。
狄爱国和三个小贼站在那里。
起码还要拿一千,你要知道,我也不是要饭的,我他妈见过的钱不比你少。大头说。
我再想办法。狄爱国说。
大头查完钱,顺手交给姘妇。
姘妇蘸着口水又开始查。姘妇是个三十左右的妖娆女人,一脸雀斑。
狄爱国他们走后,大头和姘妇开始坐床上打牌。大头上次在溜冰场被李勇砍翻,也基本伤了元气,走路有些歪。
不知过了多久,门突然被轰然踹开,包着头的黄老歪和李勇一人一把菜刀闯了进来。
妈勒比,狄爱国玩的高!大头稳稳的坐在床上。
黄老歪李勇两把菜刀架到了大头头上。
姘妇缩进了墙角。
没爱国的事!李勇说。
我们跟过来的,又去买的菜刀!黄老歪说。
想干啥吧!大头说。
把钱拿回来!黄老歪说。
那五千块钱已经用皮筋扎成了捆,大头从床头摸出,扔到床上。
要想一了百了,要想叫狄爱国做人,你们给我留点啥。大头说。
留啥?黄老歪说。
一根指头。大头说。
黄老歪愤怒了,不想这边李勇喀嚓一声,把左手小拇指头剁了下来。
黄老歪和李勇在这个漆黑的夜晚,找到了那三个小贼的其中一个。
这是五千,替爱国还的。黄老歪说。
哪来的钱?小贼有些吃惊。
这你别管了。黄老歪说。
小贼抽烟,微弱的火光,他看到李勇的左手包着纱布。
(45)
三月了,这天是绵绵的小雨,黑漆漆的树木发出绿来。
下午三四点光景,陈锋打篮球回来。头发湿透了,身上搭着军棉袄。他吹着口哨,容光焕发。
门前的那条土路,细雨中膨松着,两边的栅栏有的吐出芽来。
电线杆那里站着一个姑娘,打着鲜艳的伞。陈锋注意到她的裤子笔挺,皮鞋没有沾上一点泥巴。
快走过去时,姑娘把伞抬高了,是一张俏丽的脸。
好象在哪里见过。陈锋想。
来到楼梯口,陈锋砰砰砰跺脚上的泥。
回头看去,姑娘正朝他这边凝视,陈锋赶忙上楼了。
姥姥要去打酱油,陈锋说我去吧,接过了酱油瓶。
姑娘还在那里站着,陈锋这次只是余光扫了一下。
拎着酱油瓶回来,见一身戎装的马建立嬉皮笑脸的在和姑娘说话,帽檐上的红五星很夺目。
马建立当兵去了,陈锋还是听姥姥说的。据说差点没当上,最后一批,走的特别晚。
其实办事处是拿他充数去的,要不根本走不了。别人告诉陈锋。
建立!陈锋喊。
哈哈陈锋,过来过来,给你介绍个人。马建立直招手。
你咋回来了?陈锋过去了。
拍电报,父亲病危,批假回来的。马建立说。
姑娘又开始凝视陈锋了。
陈锋的耳根有些热。
这个是潘蓉,我的老朋友。马建立说。
陈锋一脸疑惑。
陈锋,没事你回去吧,我和潘蓉说会话。马建立说。
那好吧。陈锋扭头就走。
陈锋!潘蓉说。
陈锋有些吃惊的回过头来。
这下连马建立也吃惊了。
喊你呢!潘蓉说。
陈锋站住了。
解放军同志,谢谢你陪我说话,再见。潘蓉说着朝陈锋走去。
马建立一双大眼拧起来,鼻子耸起来。
朝前走走。潘蓉说。
陈锋就跟在她后面了。
怕我吃了你?潘蓉回头说。
不是。陈锋说。
那你拉那么远。潘蓉说。
陈锋回头看一眼马建立,那货正在咬牙切齿。
你咋认识我?陈锋说。
我小时侯就认识你,住你家隔壁。潘蓉说。
不可能。陈锋挠着头。
你说你没良心吧,我还记得你,你却忘记了我。
陈锋努力的回忆着。
你脑子打架打傻了已经。潘蓉咯咯的笑。
那你现在在哪住?陈锋说。
不给你说。
你没上课?
今天老师参观,下午不上课。
要没事我回去了,我姥姥等着要酱油。
那你快下来。
下来干啥?
我喜欢你。
陈锋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潘蓉咯咯咯咯又笑了起来。
陈锋再次下来,两个人慢慢散步。
细雨如丝,微微的风。
到伞里来呀。潘蓉说。
我喜欢淋雨。陈锋说。
傻子。潘蓉说。
我还是想不起来你是谁呀。
那就慢慢想,用力想,不许睡觉想。
这里都是熟人,我和一个女的一起,碰上了不好看。
你看你,想不到还会害羞。
陈锋头垂的越来越低。
我看后面有个河堤,咱去那吧。潘蓉说。
去那干啥?
叫你去你就去!
那好吧。
后来认识好久了,潘蓉才告诉他,饭店见一面,澡堂门口见一面。又去了那个澡堂,听几个大娘议论那次澡堂的流血事件。问了问,知道一个高个子叫陈锋,一个老大娘还说出了陈锋上学的地方。
陈锋就问她:你为什么要认识我。
潘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