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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母立刻长叹一口气,“说到工作,其实我们最担心的就是她的终身大事。璇璇,你跑那女中当英语老师,周围除了女孩子,就是已婚男人,你怎麽找得到对象啊。”
吴小姐立刻脸红了,轻声埋怨:“妈,你怎麽在外面说这个,多不合适。”
吴母瞪眼:“怎麽不合适?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不操心,只能我这个当娘的来操心了。”
周祖望在旁边一直陪笑,这时候脸上肌肉已经有些僵硬。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吴氏夫妇也没打算瞒著。周父周母倒是很乐见其成:狄寒生也是时候该成家了。这吴家小姑娘他们算是打小看大的,人品外貌都没挑。
周祖望却隐约有些不安。狄寒生愈是一如既往不动声色,他愈是怕他其实是烦闷的,只是把不悦藏在心里。
狄寒生没有其他道理,要坐在这个地方,听他不想听的话,做他不想做的事。
吴氏夫妇离开之後,周母又来敲边鼓帮腔,说些什麽时下年轻人眼界高,但找女友的事情一方面看缘份,一方面也不妨先处处看啦;吴家小姑娘人虽然内向文静了点,但是绝对是好人选啦。听著就像是封建时代的媒婆又在行动。但是她又绝口不把狄寒生和吴小姐联系起来。狄寒生只好尴尬地笑著,洗耳恭听。
周祖望坐在一边,如坐针毡,十分别扭。又不好上去叫母亲不要说了。
末了老太太才想起来问狄寒生,“寒生啊,你有没有女朋友啊?”
狄寒生愣了一下,慢慢思量著,最终冒出一句:“我已经有很喜欢的人了。”
老太太闻言,先是失望,而後又颇为兴奋,八卦道:“啊?怎麽从来没听你说起过女朋友呢?”
狄寒生苦笑了一下,说:“认识十多年了,时分时聚的。其实也说不上是女朋友…”
周母立刻进行机会教育:“你们年轻人就是怕结婚,拖久了就完了──不是伯母说难听话。按我说呀,你们赶紧结婚才是正经。”一边打毛线一边思考著,忽然说,“是同学吧?祖望认识不?”
狄寒生不由自主地朝周祖望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却正好碰到对方的视线。
心虚地轻轻一触,迅即闪避。
他摇头:“他不认识的。不过伯母啊,我想结婚,也得对方乐意才行啊…”
老太太一听,顿时开始同情可怜的狄寒生:“唉,要我说,现在这世道,老撺掇著女孩子不婚,真是不积德…”
周祖望不安地咳嗽了两声,站起来去收晒好的衣服。
狄寒生这段日子过得没有想象中那麽舒心。有其他人──周祖望的父母在,他不敢放肆地盯著周祖望看。只能乘人不备瞄上一两眼。周伯母自从认为他有心上人以後,总算不坚持给他介绍对象,只是别人携女拜访,她还是要叫上狄寒生做陪。晚上和祖望同床不共枕,更是煎熬。
他觉得自己的忍耐力在这些日子里,又提升到一个全新的境界。
假期结束回去时,在机场碰到了吴小姐。
几个人上了飞机,坐在一起。一开始就静得像坐禅实在有点奇怪,狄寒生只好发挥他碎嘴功力──世人称之为“健谈”,免得气氛太诡异。
吴小姐这时候比在祖望家时活泼些,时不时的也会延续话题。但大多数时候还是一直低著头,不知道在想什麽心事。偶然抬头,匆匆忙忙地瞥一眼,又匆忙低下头去维持眼观鼻鼻观心。
狄寒生嘴上虚应著,心里却忽然一动。动物性警觉被触发,敏感地觉察到某些微妙的潜在威胁。
他一直觉得这个吴小姐看上去文弱内向、唯唯诺诺,其实很有主意,而且善於隐藏,并不是表面上风吹就倒的柔弱相。
吃过饭後,吴小姐忽然嗫喏著问道:“祖望哥,为什麽没看见嫂子?我还想见见菲菲呢。”
听到这话,周祖望面上顿时现出了不太自在的神色。狄寒生知道他不愿意父母为自己担心过度,因此一直没有讲出来已经离婚的事情。父母只当他和玉秀关系不好,但怎麽都没想到已经离婚。
这时候吴小姐问起,因为在一个城市,有来往以後势必隐瞒不住,周祖望犹豫了一下,只好取过本子写道,『我们已经离婚,我怕父母担心,因此还没说出来。希望你能帮我隐瞒此事。我打算等情况好点以後再和他们说。』
吴小姐惊讶又惋惜地“啊”了一声,随後低声说:“祖望哥,我知道了。”
狄寒生觉得他绝对没有看错,得知这一消息的霎那,吴小姐眼中闪过的惊喜神色。
回到T城,首要的事情不是别的,而是把信箱里积压的一堆报纸挖出来。邮递员绝对是技术活儿,单看要把那些报纸统统挖出来有多辛苦,就知道没有两下子是塞不进去的。狄寒生在房间里打扫卫生。走的时候一扇气窗忘记关,房间里就积了一层灰。
吸尘器的轰鸣声中,他听到房门打开又关闭的声音。接著祖望往这边走了过来。他手里拿著一沓纸制品,有点疑惑地给狄寒生看。
那是一系列的人面画像。人物表情或困惑或惊恐或茫然或惊怖,十分传神。做成32开书封面的样子,印刷精良。
附信一封,来自某颇为著名的畅销书出版社。口气熟稔,好像双方联系已久。信内意思是询问画者本人是否同意此印刷效果作为定稿,或者要再做调整。问的是“周祖望先生”。但周祖望清楚地记得,自己绝对没有投过稿──
──虽然这些确实是自己的练习作。当时正心情郁闷,几乎要闷出内伤的时候,便以画画来发泄。
狄寒生看了,嘿嘿笑起来,道:“祖望,一直忘记和你说。我把你的画Mail到那家银河出版社去了。”
周祖望呆了呆,问,『怎麽不告诉我?』
狄寒生笑:“开始是寄著好玩的,没当回事,我自己都忘了。没想到真的有回音。”
周祖望兀自奇怪,『即使采用,也都是要修稿的,为什麽直接就』
狄寒生赶紧说:“是啊,多麽霸道,不经画者同意就这麽做了。大概这种出版社比较牛气,不担心作者不肯。”
他唏嘘的是把周祖望原画修改拼接并做上背景的事,对采纳了稿子的出版社愤愤不平,抨击之为霸权主义。
周祖望却不似这刁民一般难伺候。他先是难以置信,而後反复察看。
最後,脸上一直以来的阴霾忽然一扫而空。原先笼罩在身上的晦暗之气烟消云散,整个人都光亮起来。
他说,『谢谢你,寒生』
狄寒生怪不好意思的,说:“干吗谢我。”
『如果你没有帮我寄,我自己是永远也不会寄出去的。』自然,也不会得到肯定。
虽然只是微弱的肯定。但有比没有好。好许多。
周祖望四岁开始学国画,後来改行学西洋画。他的父母在他厌烦逃避时倾力栽培,但当他真的全心投入时,却对他说:祖望,好好读书考大学吧,不要做画家梦了。不是每个人都有天赋的。
周祖望知道他父母言行为什麽前後矛盾。
其实只是因为小的时候大部分小朋友都学一门才艺;长大以後大家都为了升学而呕心沥血苦读。
只有狄寒生对他说:“天赋这东西,不过是爱好──某件事,某个人能一天八小时干足,如此循环往复一个月也不觉得辛苦。”
当时周祖望笑著打岔说:“那我们一天睡足八小时,整十几年都嫌少不嫌多,是不是说明我们在睡觉方面非常有天赋?”
狄寒生一本正经道:“‘天赋’者,上天赋与耳,人天生要睡觉休息,自然是有天赋的。”
说罢两人哈哈大笑,转头又谈论其他的事情去了。
周祖望小时候从六岁到十四岁,苦学八年,功底扎实。技巧方面已经没有太多问题。虽然抛荒了这许多年,但经过一段时间的暖手,现在水准已经基本回复。
和出版社联系,并寄出自己的其他作品以後,很快得到回应。令周祖望意外的是,竟然是约稿。
对方希望他能签到这个出版社,长期为之工作。
他自认为只是还过得去。但天下画手何其多,他有自知之明,自己最多也就是一般的水平。何德何能,怎麽就这样顺利?
狄寒生却不似他想这麽多,在旁边摇旗呐喊助威道:“这种事也是讲运气的。你前面走霉运够久了,现在也该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