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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墙壁上挂着的时钟,秒针轻巧地滑过整点的时候,方卓然感觉好像听到了一阵枪声。而实际上,那是不可能的。西郊就像个宽阔的马场,方圆几百里,一望决计是望不到尽头。激烈的枪声只消几重墙壁的阻隔,再加上距离的阻碍,就算能死撑着抵达方卓然的耳膜,那跟蚊子哼哼也无异了。
然而想象力巨大的仿佛可以控制人的心智,它会让你产生幻觉,让你宁只无还信有。枪声响彻了方卓然的耳膜,大脑轰的一声仿佛也要炸开来,他全身颤抖了下,然后就渐渐失去了知觉,那是因为麻醉师在给他打最后一针达克罗宁。
手术室的玻璃门上,“手术中”的灯不知为什么突然灭了,赵子卓忧心如焚地等在门外,原以为药进行一番恶战,却不知怎么一切忽然嘎然而止,像被剪去的兔子尾巴。赵子卓浑身不禁就抖了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好似秃鹰的影子,铺天盖地就照了下来。
几分钟前还看到一个年轻的护士拿着一堆东西急匆匆冲进手术室,几分钟后,赵子卓随着被猛然推开的手术室门,跟着向后趔趄了几步。没有血腥味,没有紧锣密鼓战斗后留下的汗水,有的只是主刀医生抱歉的一张脸,和躺在病床上失去知觉的方卓然。
幸好布不是蒙着脸的,这说明人还不是死人。赵子卓听见医生讷讷地向他开口了:“很抱歉,犯人的家属临时改变主意了,拒绝捐赠出遗体。”
赵子卓感觉天都快塌下来了,就像一场惨绝人寰的笑话,他和方卓然被当成一个小丑,在世人面前表演了一场无声的滑稽戏。
方卓然静静躺在病床上,脸像被人施过粉一样,病态的苍白。那是天边飞来的一场横祸,在命运面前,没人有权利说一个不,自己的生与死,不过在于其他人的一次放不放手。鬼知道那个先前在协议书上签下姓名的犯人家属,为何临时改变了主意,或许只不过因为突然感觉于心不忍,又或者她发了疯,认为天底下所有要夺走她儿子尸体的人都是罪人。人心是最不可测的东西,命运只可抓在自己手中。
在方卓然昏迷期间,医生已将她安全护送回市区的医院。救护车上,赵子卓握着他一只冰凉的手,淡淡地笑着,却不知突然掉下一颗泪来。
天昏沉沉的,日影西斜,暮气四合,初夏的傍晚,日间的热气还是经不起晚风一吹,转眼间就烟消云散了。方卓然朦胧中看见树影中间一轮新月,心却平静地犹如一汪镜水,竟然一点波澜都没掀起。
还记得下午刚醒来时赵子卓面露痛苦,语焉不详地想给他解释手术取消原因的场景,自己只是努力挣扎地坐起,拍了拍他的肩,说:“既然有一次机会,就必然还有下一次机会,是不是。”自己倒成了安慰他的人。
生命说来真可笑,为了继续残存下去,方卓然自嘲地想,自己怕是还要再经几次周折,才能有惊无险地苟活下去,然而,死神也离他越来越近,不知自己是否还有力量在鬼门关前玩完那场游戏,和阎王爷打个照面后再反身回来。
夜已经慢慢深了,赵子卓已经由方卓然的劝说,回家去休息。安静的病房里,夜色渐渐迷了人眼,睡意席卷而来。
那一夜,方卓然感觉好像有人来过,带着庞大的身躯,熟悉的味道和老沉坚毅的脸,他的气味永远跟他给人的第一印象一样,干净却异常浓烈,欺身而来,无法忽略。有的人注定错过,有的人注定相逢,有的人注定分手,有的人注定相守。
赵子卓一生都在爱与不爱中挣扎,方卓然是他的爱人,而他不是方卓然的爱人,他视陈宝国是他的情敌,而陈宝国没有视他为他的情敌。
一个沉痛的打击过后,万事似重新开始,轨迹却与以往又有了些微的差别。赵子卓冥思苦想,妄图从中找出能让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的方法,但自己总是力不从心,而世事又总冥顽不化。
小满,无风,下弦日。赵子卓这日从租用的公寓出发,坐公车,走进熟悉的医院大门后,并未像以往转到三楼方卓然的那间病房,而是悄悄进了方卓然主治医生的办公室。
范医生非常感动赵子卓的那份舍己救人的精神,沉吟半分钟后,终于开口说:“不是不行,但首先就你的身体状况要进行进查,看你和病人的身体指标是否符合。”
赵子卓呆想了一会,最后说:“行,那您现在就给我做检查吧。”
医院总是那股消毒水的味道,一尘不染的墙壁白的也像死人的脸一样,没有一点生气。赵子卓先验了血,拿着单子在门口等化验结果的时候,感觉自己在等一场生与死较量的结果。他和方卓然没什么特别的关系,情人称不上,至于朋友,赵子卓觉得那也得等方卓然首肯后才可确定。但他为了他,还是愿意割舍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去延续他的生命,无关爱情,仅仅觉得需要。
他觉得需要。
范医生手中拿着化验单,背着身子在跟化验室的一位医生说话,赵子卓则站在他们背后,用冷冽的目光看他们。成败皆在此一举,赵子卓已经忘记了这世界还有其他存在,眼中只有范医生手中的那张化验单。
他默默无闻跟在范医生身后进了办公室,范医生让他坐在椅子上,一扬手中的化验单,说:“你看见了,你的血型是型,而方卓然的是A型,这也说明了你们俩不能做器官移植手术。”
赵子卓激动地一拍座子:“可是医生……”
范医生知道这种激动从何而来,点醒他道:“不能就是不能,你求我也没有用,这就是事实。”
赵子卓有生以来,终于第一次真正尝到了绝望的味道,仿佛一壶烈酒,虽入口苦中带甘,等酒下愁肠,却痛彻心扉。
陈宝国的医生都是活在固定的轨道之中。出生,成长,创业,立志,没有哪一样不在他的计划当中。但是方卓然的出现,是他为数不多的变数中的一个,而且是他最无法掌控的一个。
方卓然的固执倔强,方卓然的面冷实则心热,方卓然的固守原则,方卓然的不愿破坏宁愿守护世间少的可怜的那么点善良,都让陈宝国觉得不可理解。不明白为什么有人明知人性的丑恶,还假装着看见它的善良。
他没想过要和方卓然携手共渡那个患难,在他发病的时候安慰他,在他失落的时候鼓励他,他和他的感情还没足够深到两人要白头偕老的地步,说起来,方卓然也差不多是他花钱买来的另一段物质感情。
然而,人总难免有点恻隐之心。
他不认为自己对病床的方卓然动的是真情,而仅仅是同情可怜。因为同情,他才勉为其难,去医院探望他一次,勉为其难,尽一次他身为上司的职责。
直到有一天,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赵子卓到公司来找他。
天越来越热,已经过了六月,就算空调开着,汗仍会沿着面颊流个不停。陈宝国怀疑是压缩机坏了,才会如此的不制冷。
刚刚看完一套文件,陈宝国随手拿起放在一旁的并咖啡,才发现已经空了,本想叫秘书再端进来一杯,想想还是亲自去茶水间弄,走走顺便也好舒缓烦闷的心情。
走到外间,经过玻璃大门的时候,看见一个年轻的男子正低着头站在门外,猛一抬头,和陈宝国的视线撞到一处,陈宝国的脚步滞住,便停在原地了。
陈宝国领着赵子卓进了办公室,随手也递给他一杯冰咖啡,两人才正式相视而坐。
陈宝国挑了下眉:“你有事找我?”
赵子卓却低着头不说话。
陈宝国做势悠闲,喝了口咖啡,然后缓缓说:“如果你是来要我请你喝咖啡的,那没问题,你想喝多少杯都无所谓,但如果你有事找我,却一句话不说,那抱歉,请恕我不能奉陪。”
陈宝国话没说完,就只见赵子卓突然丢了杯子,猛地站起来,匆匆抬头望了他一眼后,便砰的一声跪了下去。地板发出被撞击的声音,生硬,刚猛,却让人心碎的犹如搅皱了一池碧水,心乱如麻。
陈宝国吓得也丢了杯子,从位子上站了起来,但没问为什么,也没伸手去扶他。
“你干什么!”陈宝国呵斥他。
赵子卓稳稳地跪在房间当中,半晌才缓缓开口:“我知道我这样做可能很傻,不过我求你,救卓然一命好吗?我找人查过你的资料,你的血型和卓然的一样,如果你愿意捐出一个肾脏,他一定能活。”
陈宝国站在原地良久,才缓缓笑出来。起先笑的声音很小,之后,渐渐没了顾忌,笑声渐大,最后他拼命忍住说道:“不会是方卓然要你来的,是你自己来的吧?”
赵子卓跪着身子,点点头。
陈宝国继续说:“你这样也不怕他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