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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墨晓一直在掉眼泪,顾准尝到那种苦涩,心里很疼,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他关了车门,向海里走去。
他知道自己将要死去,他知道这是错误的选择,可是他无法控制。在他的想象中,更多的时候他是死于跳楼的,变成毫无尊严的一滩烂泥。但是死亡总是没有尊严的,这样也很好,日出,深海,自己的伴侣在身后熟睡。
海里没有声音,没有拥挤的人群,没有墨晓,一切平静的像一个黑洞,悠扬的似一支古曲。海水漫过头顶,顾准放松下来,这对他来说并不难,全身的细胞都欢快的迎接这个开始,寒冷的咸水冲进肺里,他咳嗽了几下,不由自主的深吸了一口气,更多的水涌进来,咸腥的液体肆意的扩张,挤压着顾准为数不多的生命。
身体快乐的呐喊,他甚至感到自己坚硬如铁,只是这种狂欢跟他毫无关系。他脑海里都是生命里那些温暖的记忆,他想起两月前他同墨晓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游泳,墨晓揽着自己的腰,心跳的厉害;他想起自己不会游泳的那年,顾清将自己抛进泳池,自己拉着他的脚踝哭的一沓糊涂;他甚至想起自己尚未出生时,在母体内兜转,所有的声音都是遥远而不真切的,那么安然。
海水像是一条绵长而柔软的丝绸,不断的缠绕在顾准颈间,收紧,再收紧。顾准等待着自己被勒死的一刻,他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心里的那棵疯长的树如此的得意忘形,它撕裂了顾准的身体,拔出深埋在顾准血肉里的根,舒展着枝叶,独自摇曳在深海中,欢呼着它的胜利。
顾准张开眼看了看它,这大概是他见过的最纤细的树,不过手臂粗细却长有巨大而盘错的根。
原来它是这幅模样。
原来自己的血肉喂养出的是这样一棵畸形的树。
原来那棵遮天蔽日的树也不过如此。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突然想再看墨晓一眼,四肢却再也提不起一丝力气,一切都已经来不及。
就这样吧。
可是,
怎么能这样呢?
他还没有去过西安,墨晓口中安逸的地方;他还没有去过墨晓的故乡,埋葬墨晓母亲的地方;他还没有去过冰城,养育他奶奶的地方;他甚至没有跟墨晓去看过动物园里的熊猫,没有给他擦掉那些眼泪。
眼前仿佛有了一丝光亮,如同失眠的夜晚里墨晓温暖的呼吸。
他是一个多么狠心的人,才将墨晓独自抛在这世上。
顾准拼命的挣扎起来,他已经摆脱了那棵树,他可以跟墨晓一直活下去,他不想死。
海水不断的从顾准手里溜走,他看不到海面在那里,也看不到海底在何方,他找不到任何可以支撑的物质,只有咸腥的海不断的涌进他身体里,血管里流淌的是冰凌,四肢已经冻僵,只剩思想里最后的那息温暖。顾准大口的咳着水,死亡朝着四面八方拉扯着他的肢体,他要努力的将它们拼到一起。
他曾经多么痛苦的寻死,如今便要多么狼狈的求生。
冬日的海水迷了眼睛,顾准什么都看不到,他只能尽力的朝着他想象中的陆地游去。那上面有他最爱的人,有他以后几十年的所有依靠。他努力的吐出一口水,更多的水就涌进来,无休无止。那些尘世的高傲和不屑都不会帮助他,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他以前错的有多么离谱,如果,他还能再见墨晓一次,他想告诉他,以往是他错了。
顾准离开那棵树很远,可是离开墨晓也很远。朦朦胧胧中,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条鱼,可以随意的呼吸,海水不再是他选择的葬身处,而是一座温暖的堡垒。隐隐约约的,他看到了光,听到吵杂的人声,曾经让他烦躁的事物都变得那么圣洁。他想让别人救救他,刚张开嘴,那些已经体会不到咸腥的水便又一次涌进来,淹没了他不断辗转在唇齿间的名字。
(四十)
顾准睁开眼看到的是惨白的吊灯,鼻子上有氧气罩,他深吸了一口气,仪器的滴答声,走廊里的脚步声都渐渐地清晰起来。
这里是医院。
得救了。
他挪动自己的手臂,却感到全身一阵疼痛。
怎么会得救呢?
门开了,顾准看到了自己多年未见的哥哥。常年实验室的经历让他肤色显得不正常的白,眉目还是那般冷清,严肃的像一座雕像。
“你怎么来了?”
“你男朋友给我打的电话。”顾清走向前来:“你已经昏迷快十天了,我要回美国,那边有一个项目,急需我回去。”
“十天了吗?墨晓呢?”
“他在楼下吃饭,托你的福,他又丢了一份工作。”
“我……”
顾清摇了摇头:“留着说给他听。你的情况我问过心理研究室的同事,不依靠药物挨过三年,你已经很不容易了。”
“是吗?”
“不要不相信,他跟我一同来的,你现在已经没什么问题了,”顾清顿了顿,“病着也没关系,他能治好你。”
“哥……好久不见。”
“嗯,”顾清点了点头,却并不打算寒暄,“这么大的事,怎么没跟家里说?”
“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你这次流泪,还像小时候那样吗?”顾清皱着眉说。
“我当时才多大!”想到陈年往事,顾准的口气也有些不好,他停了停,仿佛想起了什么:“里昂还好吗?”
“他?身体健康。”
顾准终于放弃了跟他哥哥交流的可能。
“我今天下午的飞机。”顾清道。
“哦。”
“这个项目顺利的话,我今天秋天就可以回国了。”顾清眉目里终于有了些温暖。
“嗯,在家等你吃饭。”顾准笑了笑。
“顾准,保重。”
“你也保重。”
顾清来无影去无痕,顾准闭目养神等着墨晓吃饭归来。他怎么都没想到这种状态已经困扰自己三年了,好在他已经摆脱了那个状态,以后,他可以找新的工作,有五百万的存款,四十岁之后带着墨晓世界旅行。
墨晓回来的时候,顾准已经睡着了。他知道顾准已经清醒过来,不过他并不急着叫醒他。
十天前的事情似乎历历在目。
他被顾准放在车子里,顾准关了车门。车里很暖,他想睡觉,他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力气将手伸进自己喉咙迫使自己呕吐的。边呕吐边打电话也不是一个愉快的经历,他当时并不知道最近通话是谁,他只是打出去,希望那个人能给他一个跟顾准死在一起的机会。他似乎又拨了其他的号码,可是他已经记不清了。
接到墨晓电话的那个人是陶恒欢医师,即便他和顾准都不再接他的电话,那个医师仍然每天两个打给他们。墨晓其实很后怕,如果陶恒欢是一个没有社会地位的人,如果陶恒欢不是帮助过无数的达官贵人,如果陶恒欢是个不负责任的医生……无论哪个可能,他和顾准这会儿已经天人两隔了。
墨晓不知道顾准是怎么被救上来的。
他醒来的时候顾准已经被收拾干净放在担架上,湿发紧贴着脸庞,容貌依然英俊。搜救队员告诉他说,顾准求生的意志很强,找到他时,他已经离岸不远,不然也不会那么快找到他。
顾准的愿望算达成了一半,至少墨晓真的没有看到他最狼狈的样子。
许是因为挣扎过度,顾准严重肺积水,心脏也出了些问题,他在医院里足足昏迷了十天,除了偶尔叫墨晓的名字,别的什么都说不出。
这十天里,陶医师带着他儿子来了,顾清带着他的同事也来了,墨晓这才知道过去的几年里顾准受了多少苦。
陶医师说,那种感觉就像看着一把刀凌迟自己却无能为力的;顾清的同事说,大概相当于背着一吨的重物环山跑,连续跑了三年,期间还要维持微笑——当然前提是他能背的起来。
他一直都知道顾准是一个坚强的人,却不知道他如此坚强。等那双眼睛再睁开,墨晓就再也不可能看到他冷静流泪的样子了。
他终于痊愈。
墨晓回忆了一程,顾准也睁开了眼睛。
“睡的好吗?”墨晓问。
“还不错,”顾准仔细的看着墨晓那张弥足珍贵的脸,“你呢?”
“是问十天前还是昨天晚上?”墨晓眯着眼睛,佯装愤怒。
“都有。”
“都不错。”
“这样……”顾准极缓慢的说:“我在被淹死之前都很想你……为了见你一面才努力的挣扎,你可不可以……原谅我之前的胡闹?”
“如果我不原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