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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个笨老太婆。”这句话正呼应那个时代工匠的自我限制——他们不羡慕这个世界的伟人,也不梦想成为上流阶级的人物,只希望做自己,并做好自己的本行。在这样一个时代,工作和工作者皆受到相当的尊重。
今天,那可怜的*出卖肉体,图的只是一口饭,实在令人同情,我们还是该待之以礼;但是那个利用躯体来换取演出角色和公众注目的小明星咪咪,虽然成功了,却毫无“光彩”可言,只是丢人现眼而已。
而不尊重自己的工作、敷衍马虎的女服务生,只会为自己带来不快乐。她之所以应该好好学习礼仪,不单是为了顾客,更是为了自己好。
不管奶奶对于纳粹标志的态度是多么令人忍俊不禁,其中还是蕴涵着智慧。如果不尊重个人,无视他人的信仰、决心以及情感,就是步向毒气室的第一步。
第1章 老奶奶与20世纪(9)
总而言之,这个看似见地狭隘、滑稽的女人知道,所谓的社区并非收入、工作阶级和医疗资源的分配,而应以关心别人作为出发点:好比记得奥尔加小姐是如何看重侄儿,得知他通过考试得到学位时,喜悦之情不下于这个年老干瘪的老处女;好比千里迢迢地跑到郊外去听那“小葆拉”呻吟,她不过是已故仆人的亲人;又好比拖着酸痛的关节在五层楼梯上爬上爬下,就是要拿咳嗽药给一个老*,她因为在附近的街角拉客,多年下来,也成“老邻居”了。
然而,这种市民阶级的世界和社区组织也有缺点,既狭小,又短视近利,简直令人窒息,而且淹没在流言中,有着一股臭水沟的味道,不但不重思考,排他性强,而且充满了剥削与贪婪。在这种环境之下,女人注定会受苦。又好比奶奶为公寓所做的争斗,为了这种小事居然到了与人势不两立的地步。然而,这个世界也有它的价值,像是尊重工作以及技艺,对人关心,注重社区组织的构成价值——这些都是20世纪欠缺而且需要的。没有这些价值就没有“中产阶级”或是“社会主义者”,而成了“游手好闲的流氓无产者”,好比那个佩戴纳粹标志的小子。
那么,“没有把手的杯子”和“没有杯子的把手”又怎么说呢?这和20世纪又有何关联?又能告诉我们什么?说实在的,我也想了很久,百思不得其解。直到1955年左右,终于恍然大悟:奶奶真是先知先觉!她那原始而简单的方式,简直是第一个电脑程序。奶奶把厨房碗柜里的东西“不需要的”和“不能用的”都区分出来,实在是一种“完全信息系统”。
奶奶死时,也和生前一样,留下了一则“奶奶趣谈”。
有一天,风狂雨急,她仍和平常一样风雨无阻地到处溜达,走着走着,竟走上了车道。司机看到她,想绕过去,但还是让她摔了个跤。于是,这司机连忙下车搀扶。奶奶虽毫发无伤,不过却吓坏了。
司机说:“老太太,我送您到医院去一趟,好吗?还是让医师检查一下,比较妥当。”
“年轻人,你对我这个笨老太婆实在太好了,”奶奶答道,“还是麻烦你叫辆救护车来好了。车上多了一个奇怪的女人,可能会损及你的名誉——人言可畏啊。”10分钟后,救护车抵达时,奶奶已因严重的心肌梗塞而死亡。
弟弟知道我和奶奶很亲,因此打电话告诉我。他以哀伤的语调说道:“我有一个非常令人难过的消息要告诉你……奶奶今天一早过世了。”但是,他一开始描述奶奶死亡前的故事,音调就有点改变,最后终于笑了出来:“想想看吧。只有我们的宝贝奶奶会这么说,高龄七十几岁的她,居然还担心和一个年轻人同车会给他带来‘绯闻’的困扰!”
我也笑了。不过,我倒想到一件事:一个75岁的老太婆自然不会损及这个年轻人的名誉,但要是一个陌生老太太在他车内死去的话,他要如何向世人解释?第2章
Adventures of a Bystander
赫姆和吉妮亚
我没有成为小说家,实在对不起赫姆和吉妮亚。
从小,我就立志要写出一些好作品,也许这就是我唯一的志向。的确,我愿意朝着这方向努力。小说写作无疑是作家的试金石。我一向对“人”相当感兴趣,不喜欢“抽象概念”,更别提哲学家的定义与分类了——对我来说,这简直和囚衣一样可怕。“人”不只比较有趣,更有着许多不同的形态,也较有意义,因为人会发展、表露、改变并成为一种新的形态。
我很早就认识赫姆和吉妮亚了。他们的全名是:赫姆·施瓦兹瓦尔德博士和尤吉妮亚·施瓦兹瓦尔德博士,娘家姓氏为诺斯本。施瓦兹瓦尔德伉俪是我一生所见到的最有趣的人。如果我要写故事,一定不会遗漏这两个人物。
然而,我很早就知道要把这两个角色描绘得栩栩如生可不是易事。瑕疵的部分比较容易描述,但是要写活他们那既耀眼,又矛盾复杂的个性与人格,实在是一大挑战。这两个人物对我的吸引力是无穷的,让我一直目眩神迷;同时也困扰着我,使我萌生退避三舍之心。因为每当我想拥抱他们,满怀的却只是一片虚无……
乍看之下,赫姆和吉妮亚无奇特复杂之处,一个是天才型的政府官员,另一个则是天赋异禀的女教育家。他们的故事之所以不同于同一时代的人,似乎只是早年成功,享有盛名。
赫姆瘦骨嶙峋,发已全秃,从学生时代开始,头顶就出现一块光溜溜的小丘。深邃的眼睛上方像是突出的山陵,耳朵尖尖、硬硬的,下巴亦“戽斗”得厉害。他那修长的双手,像是只剩骨头似的,硕大的关节和手腕裸露在大衣袖口之下,使得他的衣服看来老是不够长。他只有中等身高,骨架却很大,看起来就像稻草人般消瘦。他的嘴巴很小、很薄,常常紧紧地抿着嘴唇,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声音高亢,一开口常像是几个猛烈、断奏的音符。他很少说话,但一开口,就叫人不快。
第2章 赫姆和吉妮亚(1)
有一次,我母亲去巴黎玩,花了一大笔钱买了件出自名设计师之手、极为时髦的洋装。她对这件衣服喜欢得不得了,打算等到重大场合,也就是施瓦兹瓦尔德家举行盛宴,或是圣诞晚会时,再拿出来亮相。我们这些小孩也一同前往。那天,赫姆看了我母亲一眼,就说:“凯洛琳,回家去把那件衣服脱下来,送给家里的女佣吧。这件衣服看起来,就像是跟她借来的一样。”我那固执、好辩且向来独立的母亲竟一声不响地回去,乖乖地把衣服脱下来,给了女佣。
我母亲是吉妮亚的学生,赫姆一律叫她们“吉妮亚的小孩”。在这些年轻女学生中,其实母亲是最得赫姆喜爱的。这个骨瘦如柴看似冷酷的赫姆,偶尔还是会显露出藏在他内心深处的仁慈。虽然不轻易开口,但有必要说句话以挽回情势时,他还是会强迫自己说的。
我在1933年回到维也纳和父母亲一同过圣诞节时,已经离开家乡一段时间了,那时的我,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前一年春天,希特勒已经掌权,于是我离开德国,跑到伦敦一家大保险公司当练习生,做了几个月,到圣诞节时,这个工作就没了,又找不到另一个差事,因此相当沮丧。我一直不想回维也纳,从14岁开始,我就想离开那个地方了,高中一毕业,我就远走高飞。之后,我在伦敦遇见了一个年轻女子,她后来成为我的终身伴侣。1933年那次回维也纳时,让我饱尝与妻两地相思之苦。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恨不得立刻飞回她身旁。
然而,家乡生活的舒适与安逸,对我的惰性来说,是一大引诱。不知有多少人不断地劝说,要我留下来,比方说在奥地利外交部里,担任新闻官员。我明知自己无意留下,却再三徘徊。直至2月初,我终于下定决心要走了,但还是因和亲友一一告别,延宕了离开的时刻。其中非亲自造访不可的,就是施瓦兹瓦尔德家。吉妮亚对我非常亲切而且关心,提出种种问题,问我在伦敦的工作机会如何(可说是希望渺茫),以及我的财务状况(更是凄惨),也问到维也纳所提供的工作,并说,这可真是难得的肥缺。
突然,赫姆走进来。听了一会儿之后,他对吉妮亚说出了几乎让人难以入耳的话,我从未听过他对吉妮亚这么说:“吉妮亚,放了这小子吧。你这个样子,就像个愚不可及的老太婆!”然后转过头来,跟我说话。
“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一直很欣赏你的独立,不人云亦云,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