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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的,”戈珍说。
她伫立着,凝视他的脸在水上起伏,盯着他稳健地游着。他边游边看她们,他为自己深深地感到自豪,他处在优越的位置上,自己拥有一个世界。他我行我素,丝毫不受他人的影响。他喜爱自己那强有力的击水动作,喜爱冰冷的水猛烈的撞击他的四肢将他浮起,他可以看到湖边上的姑娘们在看他,这真让他高兴。于是他在水中举起手臂向她们打招呼。
“他在挥动胳膊呢,”厄秀拉说。
“是啊,”戈珍回答道。她们仍然看着他。他又一次挥舞着手臂,表示看到了她们,那动作很怪。
“很像一个尼伯龙根家的人。①【参见德国英雄史诗《尼伯龙根之歌》。】”厄秀拉笑道。可戈珍什么也没说,仍然默立着俯视水面。
杰拉德突然一个翻身,用侧泳的姿势快速划走。他现在孤身一人独处湖心,拥有这里的一切。在新的环境中,他毫无疑问是兴高采烈的,他喜欢这种孤独。他幸福地舒展双腿,舒展全身,没有任何束缚,也不同任何东西发生联系,在这个水的世界中只有他自己。
戈珍太羡慕他了,就是他拥有那纯粹的孤独与流水的那一刻都让她那样渴望,她太渴望得到那一刻了。为此她感到似乎自己站在公路上受着诅咒。
“天啊,作一个男人是多么好啊!”她叫道。
跳水人(2)
“什么·”厄秀拉惊叫道。
“自由,解放,灵活!”戈珍脸色出奇地红润,光彩照人地叫着。“你是一个男人,想做什么就可以做。没有女人那许许多多的障碍。”
厄秀拉弄不清戈珍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怎么会这样突如其来地大叫。她不明白。
“那你想做什么呢·”她问道。
“什么也没有,”戈珍立即叫着驳斥她。“只是假设而已。假设我要在这水中游泳吧,可这不可能,我生活中不可能有这等事,我就不能脱掉衣服跳进水中去。可这是多么不合理啊,简直阻碍着我生活嘛!”
戈珍的脸涨得通红,她太生气了,这让厄秀拉不知所措。
姐妹两人继续在路上走着。她们这时刚好穿过肖特兰兹下方的林子。她们抬头看去,但见到一长溜矮矮的房屋在湿漉漉的清晨朦胧而富有魅力,更有棵棵雪松掩映着一扇扇窗口。戈珍似乎认真地琢磨着这幅图景。
“你不觉得它迷人吗,厄秀拉·”戈珍问。
“太迷人了,”厄秀拉说,“淡泊而迷人。”
“它是有一定风格的,属于某个时期。”
“哪个时期·”
“肯定是十八世纪,朵拉茜.华滋华斯①【朵拉茜.华滋华斯(1771—1855),女批评家,威廉.华滋华斯的妹妹。】和简.奥斯汀那个时代,你说呢·”
厄秀拉笑了。
“难道不是吗?”戈珍又问。
“也许是吧,不过我觉得克里奇家的人跟那个时期不般配。我知道,杰拉德正建一座私人发电厂,为室内供电,他还着手进行最时髦的改进呢。”
戈珍迅速耸耸肩说:
“那当然,这是不可避免的嘛。”
“对呀,”厄秀拉笑道。“他一下子就做了几代人的事。为这个,人们都恨他。他强抓住别人的脖领子拖着人家走。等到他把可能改进的都改进了,再也没有什么需要改进的时候,他就会立即死去。当然,他应该做这些。”
“当然,他应该做,”戈珍说,“说实在的,我还没见过像他这么显身手的人。不幸的是,他这样做会走向何方,后果是什么·”
“我知道,”厄秀拉说。“就是推行最新的机器呗!”
“太对了!”戈珍说。
“他知道他杀死了他的弟弟吗?”厄秀拉问。
“杀死他弟弟·”戈珍大叫着皱起了眉头,似乎她不同意这么说。
“你还不知道·是这样!我还以为你知道了呢。他和弟弟一起玩一支枪。他让弟弟低头看着装了子弹的枪筒,他开了枪,把他弟弟的头打破了,这太可怕了!”
“多么可怕!”戈珍叫道,“不过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吧·”
“对,当他们很小的时候。”厄秀拉说,“我觉得这是我所知道的最可怕的事儿。”
“他并不知道枪里上着子弹,对吗?”
“对,那是一支在马厩里藏了好多年的老枪了。没人知道它还会响,更没人知道它里面还上着子弹。可发生这样的事,真是吓死人啊。”
“活吓死人!”戈珍叫道,“同样可怕的是孩提时代出了这样的事,一生都要负疚,想想都害怕。想想这事儿,两个男孩子一起玩得好好的,不知为什么,这场祸从天而降。厄秀拉,这太可怕了!我受不了。要是谋杀还可以理解,因为那是有意的。可这种事发生在一个人身上,这——”
“或许真是有意的,它藏在潜意识中。”厄秀拉说,“这种漫不经心的杀戮中隐藏着一个原始的杀人欲,你说呢·”
“杀人欲!”戈珍冷漠、有点生硬地说。“我认为这连杀人都不算。我猜可能是这么回事:一个孩子说:‘你看着枪口,我拉一下扳机,看看有什么情况。’我觉得这纯粹是偶然事故。” 电子书 分享网站
跳水人(3)
“不,”厄秀拉说。“如果别人低头看枪口时,我是不会抠动扳机的。人的本能使得人不会这样做,不会的。”
戈珍沉默了,但心里十分。不服气。
“那当然,”她冷冷地说。“如果是个女人,是个成年女人,她的本能会阻止她这样做。可两个一起玩的男孩子就会这样。”
她既冷酷又生气。
“不会的,”厄秀拉坚持说。就在这时她们听到几码开外有个女人在大叫:
“哎呀,该死的东西!”她们走上前去,发现劳拉.克里奇和赫麦妮.罗迪斯在篱笆墙里,劳拉.克里奇使劲弄着门要出来。厄秀拉忙上前帮她打开门。
“谢谢您,”劳拉说着抬起头,脸红得像个悍妇,不解地说:“铰链掉了。”
“是的,”厄秀拉说,“这门也太沉了。”
“真奇怪!”劳拉大叫着。
“您好啊,”赫麦妮一开口便歌唱般地说。“天儿很好。你们来散步吗?好。这青枝绿叶美吗?太美了,太美了。早晨好——早晨好,你们会来看我吗?谢谢了,下星期,好,再见——再——见。”
戈珍和厄秀拉站着,见她缓缓地点头,缓缓地挥手告别。她故作微笑。浓密的头发滑到了眉际,看上去高达、奇怪、令人胆寒。然后姐妹俩走开了,似乎低人三分,让人家打发走了一样。四个女人就这样分别了。
她们走到比较远的地方时,厄秀拉红着脸说:
“我觉得她太没礼貌了。”
“谁·赫麦妮.罗迪斯·”戈珍问,“为什么·”
“她待人的态度,没礼貌!”
“怎么了,厄秀拉,她哪点没礼貌了·”戈珍有点冷漠地问。
“她的全部举止,哼,她想欺侮人,没礼貌。她就是欺侮人,这个无礼的女人。‘你们会来看我’,好像我们会爬在地上抢这份恩赐似的。”
“我不明白,厄秀拉,你这是生的什么气,”戈珍有点恼火地说,“那些女人才无礼——那些脱离了贵族阶层的女人。”
“可是这太庸俗了,多余,”厄秀拉叫道。
“不,我看不出来。如果我发现了这一点,我就不允许她对我无礼。”
“你认为她喜欢你吗?”厄秀拉问。
“哦,不,我不这么以为。”
“那她为什么请你去布莱德比作客·”
戈珍微耸耸肩膀。
“反正她明白我们不是普通人,”戈珍说,“不管她怎样,她并不傻。我宁可同一个我痛恨的人在一起,也不同那些墨守成规的普通女人在一起。赫麦妮。罗迪斯在某些方面是敢于冒险的。”
厄秀拉回味了一会儿这句话。
“我怀疑这一点,”她回答,“她什么险也没冒。她竟能请我们这些教员去作客,这点倒值得我们敬佩,不过她这样做并不冒什么险。”
“太对了!”戈珍说。“想想吧,好多女人都不敢这样做呢。她最大限度地利用了她的特权,这就不错。我想,真的,如果我们处在她的位置上,我们也会这样做。”
“才不呢,”厄秀拉说,“不,那会烦死我。我才不花时间做她这种游戏呢。那太失身份了。”
这姐妹俩像一把剪刀,谁从她们中间穿过都会被剪断;或者又像一把刀和一块磨刀石相互摩擦。
“当然,”厄秀拉突然叫道,“我们去看她那是她的福分。你十全十美得漂亮,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