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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门!”二龙一声令下,大铁门咣当合上了。
小猪崽把工区的气氛搞得一下活跃起来,好多人都不由自主地加入了围追堵截的行列。二龙反而不着急了,在门口先点上一支烟,气宇从容地指挥大家“抓活的”。
最后那可怜的小家伙被何永按在了地上,支支乱叫着,二龙颠过去,冷笑着拿棍子捅着他的脑袋:“嘿嘿,还跑不跑?”
广澜在旁边学《红色娘子军》里吴清华的台词:“跑!打不死就跑!”
那小猪被捅得恼了,猛一挣扎,从何永手里逃脱了,何永叫道:“喝!还他妈咬人!”
二龙的怒火也烧了起来,几步追上去,猛落一棒,小猪猪短叫一声,仆地气绝了。
二龙踢一脚它的尸体,吩咐何永:“拿库房褪了!”又喊:“老六,烧水!……吃我香菜,来一个杀一个!”
打死了一只小猪,大家都很兴奋,一时议论纷纷,叫痛快的有,说悲惨的有,嘀咕这事完不了的有。刘大畅笑着回忆:“我在新疆改造的时候,经常有人去偷老维子的羊,回来拿大洗脸盆煮,拿火烧,也有居民偷了别人的羊跟我们换衣服的,事后想起来,有意思。”
我问他:“你们能到监狱外面去?”
“没有监狱,就是劳改农场,也没有这样的大围墙,谁跑啊?有跑的,得先准备一大南瓜背着,要不路上就得渴死。一道道卡哨也不好过,得在山里眯些天,风声松了才能继续赶路。”
“跑回来的多么?”
“跑回来十个,得抓回去十五个。”
“怎么?”
“又得牵扯几个窝藏、包庇的呀。”刘大畅笑道。
我们一边干,一边扯着他们去大西北的闲话,刘大畅说当时去大西北的人,家里都以为活着回不来了,说到这个,刘大畅就苦笑道:“当时我们家属来接见的时候,后面都跟着大夫,真有一下子晕死过去的,我老娘哭得都走不动道儿了。”
高则崇在旁边听了,感慨道:“83年严打是有些左了。”
我笑道:“不过这事你不用自责。”
“那时候我还在部队哪。”高则崇说。
这时何永端着一水盆秽物出去了,赵兵按吩咐提了把铁锨跟着,何永边走边说:“苗葫芦,苗葫芦。”苗,在我们这里有给植物施肥的意思。
两个人回来,赵兵喊道:“龙哥说了,这些天谁也不准提猪这俩字。”
“一个字。”何永纠正道。
“给哥几个也分口肉吃啊。”疤瘌五说。
“猪逼,给你个猪逼。”何永翻着刚刚有点消肿的嘴唇说。
“猪逼还会说话了。”猴子小声地引导大家的思路,除了疤瘌五,没有谁附和着他笑,这话没有什么幽默可言,尤其这样鬼鬼祟祟地嘀咕着。
傍晚,管教们一下班,广澜他们已经按耐不住,急急支起电炉子,在墙角兴冲冲地炖开了小猪肉。崔明达一边在旁边看广澜下手,一边发表着保留意见:“我说烤乳猪,你们就不听,咱也吃它一特色菜呀!”
这天是郎大乱值班,这家伙不到收工时间,基本上不到工区里来。二龙光这屁股,赵兵端着脸盆和手巾香皂,去外面冲澡了。隔一会儿,赵兵就问里面:“广澜哥,上味儿了没?”自然是二龙让问的。
“快了,进来时带把香菜!”广澜喊道。
慢慢的,小白尾巴猪的尸体的香味飘了出来,何永坐在我对面,夸张地陶醉着,鼻子一耸一耸地闻。
棍儿不屑地说:“忙活了半天,呆会儿不一块吃去?”
何永教训他道:“懂点儿事儿么你?大哥们聚会,我算什么呀我,能没有自知之明?”
吃猪肉的时候,赵兵在库房门口招呼着:“三哥!老李!”两个人满脸流光溢彩地奔了过去,估计不是馋那口肉,它体现了一个荣誉问题。
小杰在流水线里孤单地溜达着,默默无言地坚守着。
第二节没吃猪肉也没见猪跑
吃了猪,二龙才心满意足地开始补牢,让何永和了一摊烂泥,在七大的老窑旁拣些红砖,把那个窟窿堵了。当天七大的杂役就跑过来了,在窗口喊二龙。
“龙哥,别堵那个洞啊,那是排水孔,我们队长让掏的。”
“不堵干嘛,我的香菜园就成养猪场啦。”
七大的杂役毫不避讳地说:“咳,几根香菜值什么,那是咱的财路啊。”
“呵呵,干嘛用?”
七大的笑道:“等一进秋,外面鱼塘的鱼正肥的时候,派俩瘦小精干的弟兄过去捞点下酒的啊,原来我们是放暗线钓,现在你们来了,咱直接下网啊!”
“操,还用那么费劲?狗似的钻洞——直接翻墙过去不就办了嘛!”
“目标太大了不是?看鱼塘的是个老贪污犯,假正经着哪,看见了就喊队长。”
“砸死老逼的!”二龙愤愤道。
那杂役笑问:“二墙外面的猪是不是废你手啦?”
“不好意思,狼多肉少,没给你们送。”二龙笑道。
“早上养猪那俩哥们儿趴墙头问我哪,我说八成让狼叼去了,那俩家伙肯定怀疑我呀,操。”
二龙快活地笑道:“肯定你有案底呗!……那他们咋办?”
“报告队长,说丢了死了都成,顶多挨句骂,二墙外头养猪、种菜的全是硬门子,谁跟谁较真?”七大的杂役无所谓地说。
最后二龙也没答应他重新开洞,只说什么时候要弄鱼再说。七大的杂役倒没什么不快,临走时候跟二龙预定了两个葫芦,还郑重地在葫芦腰上系了根红线,一再嘱咐二龙不要让别人摘了。二龙让他放心,说谁敢不通过他摘葫芦,他就摘了那个人的腰子。
几天下来,果然风平浪静,没有人问起猪的事儿,只有二龙他们时不时还在津津乐道于小乳猪的味道,说吃过香菜的猪,味道尤其特别。
这天下午,老三突然冲工区外面喊了一声:“大中,牛奔啊!”
外面一通摩托引擎的叫嚣声,随即听见一大杂役大中叫道:“拂晓以前,到达摩天岭,一定要赶在共军前面!”然后摩托车在七大空阔的工区大院里呜呜地跑开啦。
何永站起来,望着窗外叫道:“中哥,车技不错啊!”
我抬头望着他恢复得很快的脸笑道:“干嘛,大中骑摩托哪!”
然后听见一大的杨大队咆哮着:“大中,你他妈要疯啊!给我骑回来!”
“哎,来啦杨大!我这不给您试试车嘛!”
随着引擎一声亢奋的巨吼,大中骑着摩托从工区门口掠过,很快听到一声急刹,然后是杨大队昏天黑地的大骂:“让你修个摩托,你跟我骑跑啦!你胆子邪啦,让防暴队看见,能打你一武装越狱!操,中午喝酒了是吧?!”
“哪呀?那是汽油味。”
“别你妈扯淡,我鼻子还没报废哪!又想回独居了是吧?给我滚回工区眯起来!”杨大队怒吼着。
疤瘌五一晃脑袋:“真他妈不是吹呀,要搁我身上,独居、电棒都上来啦。”
周法宏笑道:“你知道就好。”
小杰跟李双喜说:“别看今天闹得欢,明日让你拉清丹,看吧——不定哪天撞大猫的枪口上。”
李双喜只是笑。胖子在不远处听见了,立刻说:“别人倒霉有你什么好?”小杰回头看他一眼:“最好谁也别倒霉,我就是顺嘴一说,人不能太狂啊。”
“我看就你狂,狂得你都不知道王字放哪边了。”
“嘿,瞧你胖子,说说闲话咋又扯我身上来了?”
“没别的意思,就看你不顺眼。”
“得,胖子,咱俩甭过话,一说就打架。”
“打架有你便宜占?”
“我认松,我认松还不行么弟弟?”小杰的谦卑里充满了调侃的不屑。
胖子说:“瞧你那个怪逼操行,还是个男人嘛!”
小杰一摆手:“弟弟,咱打住,我这还工作哪,你敢情没事儿穷溜达。”
“操,你还‘工作’?公母你都分不清?”胖子话一出口,不少人笑起来,何永和霍来清笑得最欢,象合唱团里拔出来的两个高音。
李双喜笑着劝胖子:“算了弟弟,小杰都不说话了,你就打住吧。”
小杰说:“老李,帮我看着点线儿上,我去厕所。”
小杰避难去了。李双喜跟胖子说:“一个怪逼,你搭理他干吗?”李组长自从在瓜分乳猪肉的现场,看到小杰被甩出来挂单,立场也变得明朗化了。不过同着小杰,李双喜也不伤他。
“我愿意搭理他?我就是找茬哪——到现在我都怀疑是他谍的林哥我们,这屁眼在三中有卖人的历史啊!只要他敢跟我多说一句离谱的,我立马开砸!”
霍来清振臂道:“对,我跟着!”
“别把我落下啊!”何永着急地说。
“砸、砸砸!”流水线上有几个惟恐天下不乱的跟着起哄。
午饭后我们到外面抽烟聊天,龚小可突然惊叫:“看,谁把猪毛趟出来啦!”
葫芦架底下的土被松动了许多,裸露出埋在下面的猪毛和废弃的猪杂碎。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