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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耀和牺牲的爱国情怀,也不是如同传说那样,过来人要让年轻后辈踏上满身创伤甚至死亡之旅。其源头,是想看看我们的变化到底有多大,我们经历了雨季之苦,艰苦巡逻,在炙热的着陆地区,日夜担心敌人来袭,和那番不曾有此遭遇的人相比,我们究竟有多少不同。我们与他们鲜有共性。尽管后来我们恢复了平民身份,不过平民世界看起来如此陌生。我们不属于这个世界,我们也不属于那个世界,我们曾在那里战斗,我们的战友曾在那里牺牲。
第4节,
我亲历了那时的反战运动,我努力调和自己的反战情绪和怀旧之感,最后却无功而返。后来,我终于认识到,这种调和毫无可能;我无法和反战运动的那些朋友们一样,他们毫不妥协地反对战争。因为我曾参与战争,于我而言,战争不是一个抽象议题,而是切肤的情感经历,是我人生中最不可磨灭的一笔。它以不可抗拒的力量,紧紧包裹着我的思想、意识和情绪。轰轰雷鸣在我耳中却是大炮发射;雨点坠落,让我回想起前线一个个浑身湿透的夜晚;走过树林,我便不禁寻找警报线或警惕伏击我可以像那些意志最坚定的反战人士一样高声抗议,可我却无法否认战争曾吞噬我,那遭遇,既令人厌恶,也令人痴迷;既悲痛惨烈,也欣喜若狂;既惨不忍睹,也动人心弦。8米8花8书8库8 ;__
本书是想捕捉现实中模棱两可的地带。任何一个曾战斗在越南的人,如果他诚实坦率,便会不由自主地承认,他乐在其中,战争对他有着不可抗拒的吸引力。这种乐趣诡异难明,因为其中混杂着相同程度的苦楚。炮火硝烟之下,一个人离死亡越近,他的生存能力就越强,陷入恐惧惊悚极限的同时,内心的意气风发到了极致。脑筋转得更快,意识更为敏锐,立刻感受到阵阵愉悦痴迷。这种精神上的兴奋犹如吞食了毒品。这东西也会上瘾,相形之下,生活中其他东西所带来的喜或悲不值一提。
我也曾试图记述步兵营内部那亲密无间的生活,战友之情大可与情人之爱相媲美。实际上,有过之而无不及。和男女之爱迥异,战友关系的维系不需你来我往,不需你侬我侬,不需频频发誓。和婚姻不同,这种感情不会因为一言不合,或是生活寡味,或是离婚,只有死神降临,才能让彼此阴阳两隔。有些时候,即便死亡来袭,那份感情依旧如故。我的两位朋友为了将战友的尸体从战场上带走,最后牺牲在枪林弹雨之中。这份彼此关爱质朴无私,这种不分你我的情感,是我们在战争冲突中见证的崇高精神,否则,战争不过是只庞然怪物。
不过,如果战争没有这么残酷,恐怕我们也无法亲见这份关爱。越南战场无疑是对一代美国士兵的严峻考验,他们被聚集在这里,共同面对死亡、困境、危险和恐惧。正是因为战争的丑陋、日常生活的肮脏、比拼杀敌数量的扭曲,让我们彼此更为亲密。似乎,在战友互爱之中,我们找到了生命的价值,找到了守住那一丝残存人性的方法。
越南战争和美国参加的其他战争的区别在于——彻头彻尾的残暴野蛮。这种残暴野蛮让为数众多的美国士兵——家住阿华州农场的善良纯朴的孩子们——屠杀平民和囚犯。本书最后一章将聚焦这一问题。我的目的不是要供出如同谋杀的同犯,而是希望以我本人及其他几人为例来说明,因其本质,战争能让一个本是精神正常的人变得扭曲失常。
第5节,
很多人对美国在越南的穷凶极恶夸大其词,不是夸大其程度,而是扭曲其根源。对诸如美莱村屠杀等残暴事件最为常见的解读有两种:一种是种族主义论,即认为美国士兵觉得杀害亚洲人易如反掌,因为在他们看来,亚洲人根本算不上人类;另一种则是声称人生来就有暴力倾向,只要有战争作为借口,屠杀本性就会被暴露。
和所有概括分析一样,两者都多少说了点事实;然而两者都忽视了北越军和南越军(简称ARVN)对其本国人民的行径,而且两者都忽略了第一次印度支那半岛战场上的法国势力。
绝非是人性本恶——除非说人人心中都住着恶魔——不过当人不得不为了生存而斗争时,则会显示出恶的一面。越南战争是两种最苦楚战争的结合体——内战和革命,另外还加之丛林作战的凶险。早在我们到来之前,20年的恐怖主义和手足相残,已经让这个国家的道德图谱没剩下多少可值得颂扬的东西。在和政府势力眼中,镇压即便称不上是优势,也算是不得已而为之。不论是以原则之名还是出于复仇,在越南战场上,暴行简直和弹壳、铁丝网一样,见惯不怪。我们旅的海军陆战队士兵绝非生来残酷无情,不过自抵达岘港,他们便立即认识到,在越南,一旦落入敌手,就休想被善待。得不到善待,自然也就不愿善待他人。
有些时候,战争唯一算是高尚情操的战友情谊往往也是最残酷罪行的源头——为遇害的战友报仇雪恨。有些战士无法承受游击战的压力:战争的一触即发让他们不得不随时高度警惕,总觉得敌人无处不在,无法区分平民和敌人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压力,以至于哪怕是最细微的挑衅,都能让他们丧失理智,大肆杀戮,如同一台迫击炮。
有些则出于对生存的极度渴望而变得冷酷无情。自保是人类本性中最根本也最强大的精神,能让成人变得胆小怕事,但是在越南让人在面对潜在威胁的情况下,也开始义无反顾地无情杀害。我所在排的一位中士平时和悦可亲,他曾和我说:“中尉,我的妻子和两个孩子还在家等我,为了回去和他们团聚,我不在乎自己杀了哪些人,杀了多少人。”
威斯特摩兰将军(GeneralWestmoreland)的消耗战策略也大大影响了我们的行为。我们的任务不是去占领地区或是守住关口,而是闭眼杀人:杀死共产分子,越多越好。像堆积木一样堆累他们的尸体。胜利取决于尸体数量,杀敌少了就输了,战争成了一道算术题。队长面临巨大压力,必须上交大量的敌人尸体,他们便下令给队员。于是乎,平民也被当作北越军。“只要是死人,只要是越南人,那就算作北越军。”这已经成了丛林作战的经验法则。所以,有些人后来藐视人命,嗜血如魔,也就不足为奇了。
第6节,
最后,还有气候特征和国家条件的因素。我们长达数周之久留在偏远的前哨,像原始人一样生活,四周是全然不识、望不到边的稻田和雨林。疟疾、黑尿热和痢疾虽然不像以前的战争那般会夺人性命,仍然会伤人健康。干燥季节,烈日炙热难耐,雨季时节,大雨不歇,我们被淋得全身麻痹。白天,我们在深山雨林里辟路行军,树林深幽,我们不得不谨小慎微。夜晚,我们蹲坐在泥泞的山洞里,把血管里的蚂蟥一根根拔出来,还要警惕敌人从铁丝网那头的暗处向我们开火。
位于西贡和岘港的指挥部吹着空调,离我们似乎有千万里远。我们不是平白无故称美国为“他界”:它遥远得犹如在另一星球。我们的周边,没有任何熟悉的事物,没有教堂,没有警察,没有法律,没有报纸,也没有任何的监管力量,如果没有监管,恐怕地球上的好人要减少95%。印度支那半岛的丛林似乎处在创世之初,道德伦理和地理条件都放眼荒芜。在那里,无人监管,我们领命杀人,处在一个不怀好意的国家,面对残酷暴虐的敌人,我们的人性也丧失殆尽。堕落与否只有审视一个人内心深处的道德价值网,以及所谓性格的特质。有些人——我觉得凯里中尉(Calley)就是其中一人——他们没有这张网,直线坠落,在他们的灵魂深处,潜藏着害人之心,恐怕他们自己都从未发觉。τ米τ花τ书τ库τ ;www。7mihua。com
越南战争的绝大多数美国士兵——至少我所认识的那些人——无法被简单划分为好人或坏人。他们都有着大体相当的两种本性。我曾亲眼所见,今天他们对越南人民友爱同情,第二天便一把火烧了整个村庄。他们和吉卜林(Kipling)笔下的英国大兵一样,不是圣人,“也不是流氓,不过是与你如出一辙的兵营一分子”。这也许就是为何当美军暴行被公之于众时,全美社会一片哗然,然而同时却忽略了另一面:美国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