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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世初喝酒上脸,酒很真,喝下去一杯就是一杯。他的脸已经红得跟栽进了血盆子里似的。黄家老大莫名其妙地感到恐惧起来,不知道是害怕方世初这副吓人的样子,还是害怕他说的那个命,只觉得阴森森的。
方世初已经趴在桌子上了。一杯递到嘴边又泼出来的酒,顺着他歪在一边的鬓角往下流,一滴一滴地连成一条虚线……
方世初是真的喝醉了。
梦城 第二十六节(1)
方世初醒过来时,已经躺在那个既是家又不是家的房子里了。他昏睡了一夜,阳光照在被子上,恍恍惚惚,他不知是今天早上的阳光,还是昨天晚上的夕阳。他的神志还很模糊。这时他听见了一个声音:“你都睡了一夜了,好点儿了吗?”他慢慢睁开眼,看见了一个坐在床头的明暗交错的身影。有一瞬他感到这可能是混乱的神志造成的模糊的影像。随着他的神志渐渐变得清晰起来,模糊一团的父亲渐渐又变得轮廓分明,看得见阳光在他的脸上闪烁了。
父亲这样看着他时,方世初忽然间感到一阵温暖,他体味到了一个父亲的关爱。
他尴尬地叫了一声爸,又有点难为情地把眼睛闭上了。
这一声爸又把方友松叫得感动起来,毕竟是亲生骨肉啊,他开始后悔自己的那一拳头下手也太重了,他又心疼地责备儿子:“你这伢子,回来了怎么连家门也不进呢,害得我和黄岚到处找你,只差没有报警了。”虽是责备,却透着疼爱。他握住儿子的一只手,微微弯着身子,眼神里混杂着一个父亲的种种复杂感情。方世初感觉到了,父亲的手心里很热。父亲的另一只手也在他的头发里亲昵地摩挲着。这种血缘亲情好久没有过了。方世初的皮肤也饥饿好久了。他静静地享受着这种从血缘亲情里流露出来的抚摸,恍然又觉得如在梦里。
他不敢睁开眼睛,怕这一切在梦醒时分突然消失。
有一阵,他闭着眼又像是睡着了,其实他是在假寐的掩盖下努力地回忆昨天发生的一切。他怎么也想不起自己是怎么走出那家餐馆的,还有那个把他灌醉了黄家老大是怎么和自己分手的。他只依稀记得自己跑到大街上拦的士,连拦了好几辆也没有一辆停下的。他又记起好像是起风了,风很大,一辆车刚要停下随即就被一阵风吹走了。他本人也被风吹得像一片落叶似的满街飘零。后来他总算抓住了什么,抓住了橱窗前的一根生了锈的栏杆,橱窗里有个人影在不停地晃荡,手里还攥着一个酒瓶,朝他挥舞,挥舞得瓶子里的酒哗啦哗啦直响。他下意识地夹紧了双腿,一看见酒他就想吐,他一阵阵地呕吐起来,边吐边哭。哗一下又听见什么碎了,像是整个世界都碎了。
仿佛是无意间发现的,他感到一种破坏的痛快,真痛快啊。他还想砸烂点什么,他吃惊地抬起头,没看见那个橱窗了,也没看见那个在橱窗里挥舞着酒瓶的人了,也没看见自己了。眼前一片空白。脑子一片空白。大段大段的空白。他听见有人喊:“疯子!”“酒疯子!”这声音都是从他身后传来的。他吃惊地回过头,结结巴巴地问:“疯子?疯子在哪里?”他的身后竟然站着那么多人,那么多人都像是疯子,都在疯狂地大笑……
后来的事方世初就什么也不记得了,方友松也没有告诉他。当时他一酒瓶把那家时装店的橱窗玻璃砸碎了,如果不是方友松和黄岚当时恰好路过那里,他可能真的会被人当做一个疯子关进疯人院。是黄岚,她的耳朵很尖,也可能是她对方世初的声音特别熟悉,听见方世初大喊大叫的声音,她下意识地就把车开过来了。方友松看着他的这个儿子,有一阵,没一点反应,就那么直愣愣地看着他,那眼神非常绝望。随后,两人费了老大劲才把方世初制服了,弄上了车,黄岚又赔了玻璃钱,还说了不少好话,才把一场风波平息了。两人都觉得好险,要不是他们路过那里,方世初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方世初昏睡了一夜,方友松就一夜没合眼地守着儿子。儿子虽是在喝了酒后失去理智,可方友松突然觉得,这孩子就是不喝酒也快要疯了。这孩子的神经是越来越不正常了,方友松忧心忡忡,儿子怎么会这样呢?在某些方面,他的确和他神经兮兮的娘一样。要不,就是被他娘宠坏了,把脑子宠坏了,只会瞎想,脑子里装着一脑子的坏事,这世界上没有一个好人。
梦城 第二十六节(2)
方友松已经越来越感觉到一种危险,不是儿子的沉沦,而是堕落,在儿子冷漠的外表下深藏着某种可怕的灾难,或许只有亲生父亲才能感觉到。要说,方友松也很心疼这个儿子。儿子长这么大,他就打过他一次,也就是前不久打得他鼻子流血的那一拳。一直到现在自己还在后悔。在黄龙洲,男人们打孩子是家常便饭,就跟打牲口似的。方友松不打儿子,也不是自己脾气好得超过了黄龙洲所有的男人,而是儿了太乖了,太听话了,你都找不到打人的理由。都说方世初是个好孩子,但没有一人说这孩子有性格,就跟个女孩子似的。儿子没挨过打,倒很羡慕那些经常挨打的孩子,有一次他竟问方友松:“爸,你怎么从来不打我呀?你打我一次吧。”这小子,他竟奇怪地渴望被自己的父亲打一顿。方友松当时只觉得好笑,就在他屁股蛋上拍了一巴掌,还故意大声说:“啊呀,屁股都打破了!”你猜他怎么回答,他竟然说:“屁股本来就是破的嘛,哪个人的屁股不是破成两瓣呢?”这孩子气的回答逗得方友松和龙秋月哈哈直乐,一对贫贱夫妻,也只能在这天真的孩子身上得到一些意外的快乐了。方友松现在猛然醒悟,从没挨过打的孩子,尤其是男孩子,确实不能把他的个性充分展示出来,也比那些在棍棒下长大的孩子少了一些坚韧,一到关键时刻就咬不紧自己的牙关了。
方世初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父亲的阴影长久地笼罩着自己。父亲还坐在他的床头,一动也不动。他的脑海里闪出几个不同的父亲,那个跪在母亲脚下的小泥瓦匠;那个把身体深深地弯下去的脚夫;那个在办公室里把脑袋和黄岚挨在一起的老板……
他不知道哪一个父亲更真实。
忽然,他翻了个身,有一种懒洋洋的厌烦情绪,“你上班去吧,我没事。”
他等了一会儿,但没有任何反应。他微微睁开眼,这才发现父亲早已离开了床头,走到另一间房里去了。也就根本没投下什么阴影,而且太阳更大了,阳光漂了一屋子,把明亮的四壁照得如镜子一般反光。不用看钟他也知道差不多快九点了。他躺不住了,欠起身子寻找自己的衣服,忽然听见父亲在另一间房子里接电话,“好,太好了!我马上去公司。”方友松兴奋地连叫了几声。
方友松再次走进儿子的房间时,嘴角上的笑容还没有离去。但那个好消息要不要告诉儿子,他却犹豫了几秒钟。他决定还是告诉他,但声音里已经没了那种抑制不住的惊喜:“世初,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大桥工程,我们中标了!”
“我的衣服呢?”方世初问。他有点口渴,咽了一口唾沫。
看见儿子对这么一件大喜事也显得无动于衷,甚至有些满不在乎,方友松一脸的高兴劲儿立刻就少了一半。他指了一下阳台说:“你的衣服昨天呕得一塌糊涂了,我给你洗了,还没干呢。”
“那我穿什么?”方世初这才想起,他从这屋子里冲走的那天就把所有的衣服都带到黄龙洲去了,现在还丢在那里。他原本是没打算再回来的,没打算再走进这间房子的。但他还是回来了,以自己都不知道的方式回来了。
他光着膀子坐在床上,又木然了。
看着这样一个儿子,方友松忍不住又摇了摇头。很快,他走进自己房里拿来一套衣服,扔给儿子:“就穿我的吧。”
梦城 第二十七节(1)
和方友松的预见一样,市长薛村最后还是尊重了高佑民的意见,尊重投标结果。连高夫人叶淑英都知道这种尊重意味着什么,在投标结果公布时,实际上也公开了市长和常务副市长两人紧张的关系,他们的矛盾公开化了。
女人是天生的政治家,叶淑英决定利用她这个妇联主任之便,举办一次联谊晚会,把市领导和他们的家属子女都请过来欢聚一堂,缓和一下被巨大的沉默压得呼吸紧张的云梦政界。市妇联就有这样一个俱乐部。叶淑英的良苦用心薛村一接电话就明白了,他笑着和叶淑英调侃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