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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陈伯不是这样,他听到武警问我话,便走了进来。
他边走边质问我:你写的究竟是什么?
我知道,老陈伯来给我解围了,他采取这样的方式。
我对老陈伯说:上次检察院的干部叫我写的。
老陈伯又厉声说道:是不是杨科长叫你写的那份材料?
我说是的。我听说过杨科长,但从没见过,他更没有叫我写材料。
写完了怎么不交上来,啊?
就在这一问一答中,那个武警不再说什么,他原还把稿子放在那里。
一场虚惊就这样被老陈伯化险为夷。
看看仍然没有什么,武警另出花招大声叫道:
把衣服裤子全部脱了!
当脱得只剩短裤时,犯人们用一种征询的目光乞望武警,意思是,就剩这条裤子了,是不是可以不脱。
武警明白这种目光,他们对这种目光的反应是迎面一个耳光扇过去,这是对乞望的回答。
立刻,各种肮赃的短裤脱在一边。
这时,袁老三引起了武警的注意。
在袁老三的身上,纹着一条呲牙咧嘴的五爪金龙,这条龙遍布在他的后背、胸、手臂。龙的表情、姿势、造型栩栩如生,神采飞扬。深兰色的线条勾画在袁老三白晳的皮肤上,格外醒目。
武警走过去,大骂一声:日你妈的,我看你雕龙画凤。
话音还未完,一劈掌已把袁老三打翻在地。然后又过来几个武警,拳打脚踢,一会的功夫,袁老三再也爬不起来。
当然,领教这些功夫的不止袁老三一人,那些身上臂上,多多少少刻有一些花花的,都没有逃脱这样的厄运,或多或少或轻或重被教训了一下。
我和其他犯人一样,把头埋在两膝之间,不敢抬头张望,只听到武警的吼声和骂声,我们在恐慌中煎熬,乞求拳头不要落在自己的头上,乞求武警赶快离开。
被殴打的多是中铺,我们岛上的这几个身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花啊鸟啊虫啊龙啊。
对于武警的动粗阿灿很高兴,虽然这种神情没有写在脸上。他一直以来都怨恨这些人,他把他们称为社会上的,这些人心毒手辣无恶不作。他认为自己不是社会上的,不能和“那些人”划等号。 电子书 分享网站
这声音凄神寒骨,悄怆幽邃,飘渺于冥冥天地(1)
小祥没有阿灿那样清高,大家都是犯人,都是坐牢,还分什么层次。
他对中铺既不恨也不怨,他已经没有心情来计较身外之物,每天有口饭吃有口水喝就行了,他是等死的人。
他的二判已下来,还是死刑,现在正报最高人民检察院复查,这样,随时都会上刑场。
小祥贩毒又吸毒,而且量很大。由于毒瘾太深,坐牢后没有毒品的滋养,不是这痛就是那病,一天就是干咳,他可以对着便池咳上半个小时,他整日哼哼叽叽缠着张维宽要药。
全国扫毒日的前夜,按惯例,要杀一批贩毒死刑犯,他感到时辰已到,作好了上路的准备。
全监室的犯人都知道小祥要上路了。
今天睡得比较早,天黑收风后,我们便躺在床上了。没有人说话,也不摆军棋。平时阿灿总是骂骂咧咧的,今天一上床,被子拉来盖住头,撅着屁股,弓着身子就睡了。
他并没有睡着,他的朋友,相处了多年的朋友明天一早就要上山。他不知对他说什么好,安慰不是,鼓励更不是。最好的方式就是现在的这个姿势,不说不问不看,用沉默为他送行。
小死鬼也不找人打牌下象棋,他显得很懂事,他不时窥视小祥,他在猜测小祥此时此刻的心情。
刘胜林靠在墙上翻看杂志。这本杂志他已看了不知若干遍,他看不进去。他就睡在小祥的身边,小祥的每一次翻身都会引起他的关注。没有任何人与他对话,包括睡在他身边的这几个人,当然也包括我了。我希望他上路,对他来说是一种解脱,与其在监狱里等死,不如早死,结果都一样。他走后,我就不会再看见令人恶心的、挤成多条缝的嘴脸。也不会听见令人烦心的、长时间的干咳。
还有,我还想看看死鬼从号子里拖出去枪毙的实况,阿灿对此描述得很精彩。我好不容易坐了牢,又好不容易坐在死牢,不亲眼目赌死鬼上山,那才真是遗憾呢。
这时,只有一个人向小祥靠拢,他是袁老三。
他走到小祥脚边的铺沿,坐下后,轻轻拍了拍小祥的脚。他面带微笑,虽然这样的微笑不很自然极为勉强,但是,此时此刻,他只能用这样的表情。
小祥翻身坐起,看见是他后,把身子挪了过来。
他没有说话,小祥也没有说话,他们都无话可说。说什么呢?安慰已没有必要,叙旧更无意义。在这里,一切语言都是多余的。
他们就这样低头对坐了很长时间,默默的让时光滑过。袁老三虽然没有说话,实际上这样的对坐也是一种语言,也是一种表达方式,不仅小祥感觉到了,我也受到震动。
沉默了很久很久,直到小祥用双手去揉皱成一团的脸。
袁老三伸出手,捏了捏小祥的脚,悄声走开。
他们之间的诀别没有用一句话。
我突然感觉到袁老三的高大,他逐渐膨胀的身躯正在把我压扁压碎。他打过新鬼,揍过警卫,把精液射向花子,还被武警暴打,他有很多丑恶的一面。但是,他懂得感恩,懂得情谊,懂得别人在最需要时的给予,那怕这样的给予没有一句言语,仅仅是拍拍捏捏。这是感情的交流,是心灵的相通。我呢,我希望小祥早点离去,免得看见他多缝的嘴脸听见他烦心的干咳,还想幸灾乐祸看死鬼上山。和袁老三的这方面相比,我不由得自惭形秽。
小祥换上干净的衣服,合衣而睡。他不愿穿脏衣服上路。他知道,如果当晚不穿好,第二天是来不及穿的,武警绝对没有这么好的耐心等他穿衣服。那晚不知他是否睡着,他弓着背对着我,一动不动。平时无论睡熟与否,都是这种姿势,呼吸微弱得听不见。
看着他的身影,我也浮想联翩,我与一个即将上刑场的人零距离接触,这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体,现在还在蠕动还在呼吸,几个小时后,这个生命就要完结,以一种最无奈的方式。
当一个紧挨着我的生命行将结束时,作为紧靠在这个生命旁边的我,又有什么样的思想。我想到的是,自由可贵,生命更可贵,没有死的人是幸运的,无论采取什么方式,活着是首位。只有活着,才会有活路,才会有希望,才可能改变现有的一切。无论命运对你如何,都要活着。
监号熟睡过去,泛起鼾声。
凌晨四时,董志起床了,为小祥烧水泡方便面。一个百事可乐瓶盛满了水,用绳子吊着,在便池边烧。燃料就是一团一团的棉絮。
今夜特别奇怪,在这个风窗上,没有干部的身影晃动,没有再轻也能听出来的脚步声。
不知道其它看守所是怎样对待即将上路的死囚,据说有肉有酒还能让写遗书。在这个看守所,根本没有这些,决不会让死囚犯早一天知道。狱警们为了防止死囚知道次日上路情绪波动引发事件,首先封锁消息,其次加强巡逻。死囚只有在提押犯人的武警进了号子,狱警叫到了名字,才知道死辰已到。
阿灿其实早就醒了,他翻个身,扔给小祥一小包纸,又转身睡去。
这正是小祥日日盼夜夜盼的东西,就是这包东西,给他带来神仙般的快乐,也给他带来痛苦,最后送他走进地狱。他的动作从来没有这样灵敏,他一把抓住这纸包,双手紧紧地合在手心里,闭着双眼,用鼻子感觉纸包中*的气味,少许,才呼出一口气来。虽然他现在欣喜若狂,但是他尽量按捺住自己的情绪,尽量延长享受即将到来的快乐。
他可以满足了,可以无怨无悔地走向法场了,只要有临刑前的这一口。
他急不可待地把海洛英倒在锡皮纸上,做上卷筒,将打火机在锡皮纸下来回燎烧,待白粉化为青烟,用鼻子凑着纸筒贪婪地吸着,这种吸食方式能保证不会浪费。他吸得很深很长,一口接着一口。吸入鼻腔后,他仰起脸,闭着眼睛,让气体滑入体内,好象整个魂魄随着那阵青烟而去。他舒坦地躺在铺上,闭着双眼,静静地享受着这份安宁。
他很快就要离开这个地狱了,要走了,也许不是到天堂,如果生不如死的话,宁可早一点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