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厂子是边建边生产,工人们三九寒冬也住在未完工的车间里,夜里刺骨寒冷。不过,海容至今觉得这对自己是个极大的锻炼,工厂生活让她学会了独立应对许多事情。
3年徒工生活,让海容写出了一篇文章,那就是发表在《中国青年》杂志1960年第23期上的《我的经验》。
通过辗转寻找,我拿到了那期杂志。在首页目录中,海容的文章标题用黑体标出,登在第28页。翻开文章,标题不是印刷体,而是手写体。首先是4个大字——“我的经验”;旁边是4个小字——“徒工王波”。
那么,海容为什么还有“王波”这样一个名字?“我的经验”和“徒工王波”的笔体又为什么与外公的“毛体”如此相似呢?
原来,团中央的刊物《中国青年》杂志经常接到一些工厂徒工的来信,他们大多不安心当徒工。其中许多人认为:初中毕业或高中毕业去当徒工是“大材小用”,是“屈才”。
为了给广大徒工和学生释疑解惑,《中国青年》准备刊登有关稿件。这份当时在中国发行量最大的青年刊物曾请海容当通讯员,不过她没答应。海容喜欢自由,通讯员则需要定期交稿。当过徒工的海容,对徒工生活有一些体会和感受,此事很对她的心思。于是她写出了《我的经验》初稿;并给时任外公秘书的中央办公厅副主任叶子龙写了一封信,托叶子龙转交外公修改。
两个半月后的10月17日,外公在来信上批示:“找王海容今天下午3时15分来这里一谈。”那天,海容骑车来到中南海,与外公谈了几乎一个下午。外公对海容在工厂的表现是满意的,他高兴地看到:当年天真地向自己要苹果和篮球的海伢子,已成长为光荣的劳动者。因此,外公仔细修改了稿子,还加入了不少自己的观点,并且专门写了编者按。
为什么不署海容的本名呢?原来,外公对海容说:“要是别人知道是我给你写的编者按,别人找你怎么办啊?”海容从没考虑过这些问题,她也不知道怎么说了。外公想了想,说:“那你就写徒工王波吧,波浪的波。”
又过了一个半月,1960年12月1日《中国青年》杂志刊登了经外公修改过的这篇文章。
“我的经验”和“徒工王波”8个字都是外公亲笔写的。因为文章的读者是青年,所以写的是比较工整的行书,而非龙飞凤舞的“毛体”草书。
与外公的谈话
《我的经验》发表不久,在外公的建议下,海容重新选择了上学。她在北京师范学院地理系和外语系学习期间,与外公就教育问题做过几次长谈。
海容记得,其中有一次她向外公反映过:我们班上有个同学爱看古典作品,大家忙着练习英语,他却看《红楼梦》。
外公问:你读过《红楼梦》没有?海容说:读过。外公又问她喜欢《红楼梦》中哪一个人物?得到的回答是——“我哪一个也不喜欢”。
外公是喜欢看《红楼梦》的。他开导海容说:《红楼梦》可以读,是一部好书。读《红楼梦》不是读故事,而是读历史,这是一本历史小说。作者的语言是古典小说中最好的一部,你看曹雪芹把那个凤姐写活了。凤姐这个人物写得好,要是你就写不出来。你要不读一点《红楼梦》,你怎么知道什么叫封建社会…… 外公还问海容:你们学校要不要你们读“圣经”、“佛经”?海容不解地说:不读,要读这些东西干什么? 外公不以为然地说:要做翻译,搞外文,又不读圣经、佛经,这怎么行呢? 他又问海容:你读过《聊斋》没有?得知她没有读过,外公介绍说:《聊斋》可以读,写得好。《聊斋》里写的那些狐狸精可善良啦,帮助人可主动啦…… 在风趣渊博的谈吐背后,是外公对教育、对读书的独到见解以及对下一代的深切期望。后来我得知,外公与海容的这些谈话在当时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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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年的变迁
大约在1999年前后,也就是我去美国留学的那一年,中国人耳边开始响起这样一个新名词:战略伙伴关系。 中国与美国结成战略伙伴关系; 中国与俄罗斯结成战略伙伴关系; 中国与欧洲联盟结成战略伙伴关系; 中国与许多国家都结成战略伙伴关系……
当然,上述“战略伙伴关系”各自含义不尽相同。不过显而易见的是,较之海容30年前在外交部工作的年代,中国的外交格局有了相当大的变化。这一切又是如何形成的呢?带着这些问题,我向海容请教。在把她提供的一个个历史事件片段加以拼接组合后,我对外公晚年宏大的外交实践有了新的认识。
初到外交部
1965年,海容结束在北京外国语学院的进修,去外交部报到。她被分配在部办公厅综合组,人们称这位27岁的年轻人为“小王”。
外交部第一任部长由周恩来总理兼任。建国近三十年间,由国务院总理兼任部长的仅此一例。海容入部时,部长系由国务院副总理陈毅兼任。
部领导还有:常务副部长章汉夫、副部长姬鹏飞、乔冠华、曾涌泉、罗贵波、耿飚、刘晓、韩念龙、刘新权、王炳南以及徐以新、陈家康……
东交民巷印象
海容报到时,外交部办公地点还是建国之初的旧址,即北洋政府外务部原址。1966年春天,一场建国以来对北京影响最大的地震——邢台地震发生了。外交部原办公处所均为百年以上的老旧房屋,为了防震,一部分部领导搬到东交民巷办公楼。在这里,初到部里的海容认识了许多人。在海容楼上办公的外交部部长助理龚澎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时年五十多岁的她风度翩翩,精明强干,而且和蔼可亲。
海容在外交部还结识了一位同事,并成为自己终生的好友,她就是唐闻生。唐闻生比王海容小5岁,父亲是中共中央联络部副秘书长、曾任美国共产党中国局书记的唐明照,母亲是燕京大学毕业生张希先。1943年,唐闻生出生在纽约,她的中国名字“闻生”取义“闻父归而生”,美国名字是Nancy Tang。1952年,唐闻生随父母回国。1962年考入北京外国语学院,用3年时间学完规定的5年课程。她比海容早半年进入外交部,分配到翻译室任英文翻译,大家叫她“小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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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烧英国代办处
1966年的春天和夏天过得格外不寻常,“文化大革命”开始了。
外交部机关工作人员纷纷成立群众组织,分为“造反”和“保皇”两派。不过,不少人还是和海容一样,属于“逍遥派”。
与国家部委不同,外交部的“文化大革命”随时都会引发国际事件。最为著名的事件是1967年8月的“火烧英国代办处”。
1949年新中国成立,英国是最早与中国洽谈建立外交关系的西方大国。但是,中英虽在香港问题上取得暂不改变现状的共识,但在台湾问题上却难以达成一致。因此,两国只建立了代办级外交关系,处于半建交状态。英国在北京所设代办处简称英国代办处。由于外交系统造反派中极左分子受到中央文革成员王力8月7日讲话的蛊惑,一度夺取了外交大权。在外交事务中违背党的政策,导致了严重的外交事件。
8月22日晚,北京外国语学院等十几个单位的红卫兵齐聚英国代办处门前示威,随后冲入英国代办处放火并实施“打砸抢”,这就是“火烧英代办处”事件。得到汇报的总理当即下达指示,通过高音喇叭呼吁在场群众散开,但无济于事。局势混乱至此,总理不得不向外公汇报。海容记得自己也给外公写过一封信反映情况。
外公当时在上海,接到总理的报告和各方面的信息后,果断解决了中央文革的极左分子王力、关锋(后来还有戚本禹),打击了极左的势头。
这年9月份,外公由上海返回北京。王海容、唐闻生两人去看望他,当面反映了外交部的事态。在谈到王力8月7日讲话时,外公评论道:“王力讲话是大大大毒草!”外公还向海容他们讲了两句古诗:“时来天地同心力,运去英雄不自由。”海容当时不知道出处,回家请教祖父后,得知这是唐人罗隐的作品。
那次外公向王海容、唐闻生明确表示:外交部要反对极左。海容回去后,尽可能地向外交部同事做了传达。外交部“批极左,抓坏人”的斗争,是在外公和总理的关怀和指导下展开的。这很大程度上遏制了“文革”以来极左派的势力,某种程度上恢复了外交系统部分机构的领导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