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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落子无悔-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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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村生活过的铁证。
  我少年时很害羞。一次,西塘大队组织上海知青们学习,每个人都要发言,谈思想体会。我勉强才开了个头,就脸涨得通红,说不下去了。大队团支部书记何红根笑话我:“来自大上海的,怎么连在大众场合下讲个话也不好意思?”
  小谢是我们的带头人,他能言善道,长于外交。我比较木讷,但工作踏实,不怕苦不怕累,努力表现——三十多年后我故地重游,当地农民都还记得我,众口一致地说,小刘是最“吃嘎”(好)的,舍得累,吃了“恶苦”。
  

与天地斗其乐无穷
农村的习俗,每个村子中间都有一个大厅,称之为“总厅”。那里是集体开会和议事的地方,每到春节期间,厅里会生起炭火,众人围着烤火聊天。
  走进总厅,就看到竖立在右边的鼓架,上面架着一个很大的鼓,看起来就像是古代衙门里的皮鼓。那鼓敲打起来,鼓声低沉,可以传得很远。白天鼓声响起,是集体出工的时候,若晚上鼓响,则是干部召集村民们来开会。
  在春播农忙季节,前后大约要忙上三个多星期。在那期间,每天凌晨三四点,在睡梦中就被“嘭!嘭!嘭!”的沉闷鼓声惊醒,那是开早工的通知。我从床上挣扎了起来,走出门口,天空仍然是黑漆漆的,只见靠近村边的秧田中,已挂起了一盏点亮的马灯,隐约可见。早工的活是到秧田去拔秧。
  我们几个知青,摸着黑朝灯亮的方向走去。到了秧田边上,我站在田埂上,迟疑了一下,一咬牙就把那尚留着被窝余温的脚踩入了水田。那是早春的凌晨,田中的水仍然寒气逼人;双脚浸在冷水中,是浸入骨头的冷痛,那种感觉刻骨铭心,我今天仍能清晰记得。
  站在水田中的最初两三分钟,人就像是凝固了一样,当双脚被冷得麻木了,就丧失感觉了,也就不痛苦了。接着就弯下腰去拔秧,把秧苗拔出来后,再把秧苗根部的泥土洗干净后用稻草杆扎成一束,扔在一边后再拔第二束秧苗,第三束秧苗……这样地,一直要干到天亮。
  收早工后,就匆匆地吃了早饭,那只是青菜煮粥,再放些盐而已。因为很饿了,就吃得特别香——回想起来,我都觉得不可理解,那么大的碗,我一下子就能倒两碗粥下去,人胃的容积真有那么大?
  接着就是出上午工。我们挑着满簸箕的秧苗捆,到了水田,就下到田里开始插秧。就那么弯着腰,不停地插啊插的,要到吃午饭时方能休息一下,然后再继续干,直到晚上,肉眼已看不清插下的秧,才收工回家。
  我走在收工的路上,一脚高一脚低,一方面是因为疲惫不堪,另一方面也因为我是近视眼,天黑就看不清路了。回家后,农民们还要煮饭、喂猪,可我们就吃些冷饭剩菜或上海带来的酱菜、肉松什么的,很快就睡下了。
  在一天的紧张劳动后,上床的感觉就不是躺下,而是瘫倒。浑身的肌肉酸痛,脚底板也是火辣辣的——白天踩在水田里干活,已被割了许多小口子。我倒在床上,心里在想:已是无法再爬起来了。可到了第二天凌晨,当鼓声又响起时,我又强行地爬起来,又是那么跌跌撞撞地走向了田头。
  因为是农忙期间,生产队杀了一头猪,每户农家可分到一斤肉,知青受到特别照顾,每人一斤肉,我们五人加在一起就有五斤肉了。那是新鲜猪肉,是大家很久没有吃到了的。
  我们提着肉,挺首昂胸地回家,肉切成了大片,扔到锅里加一勺水,放一撮盐,煮熟后就那么地吃了起来,还觉得特别香。那几个上海姑娘,也啃得欢。我看了一眼小郑,她筷子夹着一块白花花的肥肉,正飞快地往嘴里送,那猪皮上的毛还未刮尽呢!
  回想起初到农村时,她那种挑剔劲儿,现在却也在狼吞虎咽,我乐了——古人说的不错,人是“衣食足而后知礼节”。农忙季节的劳动强度太大,人体消耗过多,生理上需要补充油水。
  

收获后的喜悦
农村在秋收后,就是农闲季节了,再到阴历年底,就要准备过年了。生产队也开始分配结算了,那称之为“分红”,就是按各家庭的人口、出工人数和天数、劳动强度把劳动成果分配下去。
  我们上海知青也分到了应得的份额,包括一年的口粮、钱和其他实物。我分到了人民币六十七元多,尽管微不足道,却是辛勤劳动后的第一次收入,意义非凡。我们还分到了花生、食油等农产品,那都是极其珍贵的。当时城市的消费品极其匮乏,在上海几乎所有生活用品都是计划供应,每个家庭都会按期领取到粮票、布票、棉花票、肉票、蛋票、糖票、酱油票、盐票、油票……
  我分到了十五斤花生油,二十三斤花生——要知道,上海每人每月才配给五两食油,而花生则是很少有的。我准备了一副担子,两个大纸箱,装上了食油、花生,还有自制的蕃薯片、麦芽糖、油炸豆腐、乳豆腐、豆豉等农副产品,喜气洋洋地准备回家把年过。
  原本我是与小谢同行,可那三个女知青又来央求,要和我们一起走。那天,天空才蒙蒙亮,我们五人就出发了。我们步行,行李则由三个乡下老表用独轮小板车装着,吱呀吱呀地推着,一直把我们送到临江车站。从广州到上海的慢车停靠临江站,我们就是搭这班车。可快到年底,铁路交通运输正处于高峰期。火车虽然停下了,可车门口堵得满满的,不可能再上人了,况且我们还有这么多行李。
  这倒难不住我,农村生活已使我变得粗野了。我领着头,我们一行人顺着列车一路走过去,看到一个车窗口是半开着的,这就是机会。我纵身一跳,双手抓住窗沿,再翻个身,一骨碌就钻进了窗口——我的脊背肌肉非常发达,在单杠上引体向上的动作,一下就可以做五十多下。
  我进去后就强力打开了窗子,一边嘴里在说:“叔叔,阿姨,我们是上海知青,要在这里上车,请借贵方一块宝地……对不起,请挪一下小桌上的茶杯。”
  因为既成事实,多数乘客只好默认了。只有一个小伙子生气了:“你看看,把我的茶杯都打翻了。”
  我眼睛一瞪,吼道:“已经道歉了,你到底还想怎么样?”
  他看我气势汹汹的样子,就不出声了。
  才眨眼之间,下面的行李就都传了上来。其他几个上海知青也被随来的乡下老表连推带顶,从下面塞进了窗口。
  安顿好后,我才松了口气,发现上衣已全被汗水湿透了,因为用力,也是因为过度紧张。到此时,我才陪起笑脸,向座位上那些乘客表示歉意,说也是不得已呀!我们人都已在车上,他们也就只能体谅了。
  终于到上海了!走出了火车站,我看着走在路上的行人,先大吃一惊:“上海女孩子的肤色怎么这么白啊?”苍白得就像在农村杀鸡时,放了血、拔了毛后的鸡那个颜色——请原谅我的不敬,但那确是首次回上海时的第一个视觉印象,因为在农村已见惯了晒得黝黑的肤色。
  走进家门后,第一感觉是房间里太明亮、太干净了。在看到家里的锅碗后,又是一惊,怎么这么小啊!锅也就乡下人的碗那么大。我问:“我们家的锅碗都换过了?”
  “没有啊!”
  我明白了,我已习惯了农户人家的大碗、大锅、大灶,就会产生这种视觉上的误差。一会儿,我妈下班回来了,她看着我就抹眼泪,可我却充满着幸福感。
  在吃饭时,我妹大叫起来:“哥,你怎么把吃剩的骨头都往地板上吐啊?”
  我一下醒悟过来:“对不起,这是在乡下的习惯。”我告诉她,乡下屋内也是泥土地,吃剩的骨头扔到地上后,狗会吃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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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病一场(1)
第二年开春时,上海知青们又先后回到了农村。稍事休息后,我就投入了劳动。我已很有经验了。去年我初次下水田插秧时,那秧苗插得东倒西歪,不成行也不成线。小谢就强多了。他是高中生,在农忙时曾去上海郊区参加劳动,有过插秧的经历。
  但到这时,我就是插秧的一把好手了,甚至超过当地的农民。只见我下到水田后,左手操起一把秧苗,右手从左手里分出一株秧苗,三个手指捏着敏捷地插进了水田,然后又是第二株、第三株……一排六行,插一排退一步,一排又一排……那插秧的速度,真是比鸡啄米还快,即使在前面的人已先插秧很久了,只要我动起手来,那就是稀里哗啦地,一下子就赶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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