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这个畜牲,怎么会做出如此不仁不义之事呢?难道他不是吃粮食长大的,难道他在北京大学接受的是数典忘祖的教育?唉,愧对先人啊,老范家的脸面让他丢光了,祖宗啊,范秋桐内心好生惭愧,养了这么一个丢人现眼的东西。往后范姓子孙怎么有脸去见乡亲啊!作孽了,作孽……
范秋桐忽然感到脸皮发烫,无地自容,他马上挪动脚步,孤独而落寞地朝帐篷区走,一路上,心里都晃晃荡荡的不踏实,似乎什么宝贝不见了,却又说不出所以然来。回到帐篷内,邻居和他打招呼,可他呼呼地喘着气没有搭理,脸黑得像要拧出一把水来,幸好帐篷内光线昏暗邻居没看清,他径直走到最里面,和衣躺在床垫上,面对篷壁独自而眠。
可是一晚上,他都无法入睡,心中想着儿子的过去和现在,既伤心又难过,像烤烙饼似的在床垫上翻来覆去倍受煎熬,情不自禁地一行灼热的眼泪滚出了眼眶,落到了头下的包裹上。
范浼中是他结婚二十年一直不开花,四十岁时突然结果的妻子送给他的最心爱的礼物。中年得子,令他欢天喜地,他把儿子视为珍宝,自小宠爱有加。儿子打小就聪明伶俐,懂事听话,他教他读《四书》《五经》,给他讲道德文章,教他做人的道理,儿子刚满五岁,他就将范氏先祖仲淹公的《岳阳楼记》教他背熟,每天清晨,当儿子用稚气未脱的童声在院子里呤颂:……予观夫巴陵胜状,在洞庭一湖。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朝晖夕阴,气象万千……每当此时,他心里特别满足,为祖先送他一个活泼可爱的儿子而无比骄傲。
儿子果真没令他失望,先后考上了初中、高中,最后过五关斩六将居然顺利考上了北京大学。太出乎他的意料了。自仲淹公以后,老范家几百年竟未再出过一个状元,儿子浼中总算给老范家长脸了。此后,在外人面前讲起他们是北宋名相范仲淹的子孙,他都觉得底气足些,不凭别的,他们血管里流淌的是王公贵族传下血脉,范浼中高中状元就是最好地证明。
亲人(6)
送儿子去北大读书,在火车站,他又想起让儿子背一遍仲淹公的《岳阳楼记》,儿子一脸不乐意:爸,都什么年代了,还背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破文章。
他毫不客气地数落道:浼中,《岳阳楼记》是篇老文章,但它不破,它承载的精神再过一千年都不会破,它是仲淹公的心血之作,它是仲淹公的精神写照,记着了它,范姓子孙就记住了祖训。浼中,说说看范家的祖训是什么?
儿子撅着嘴说: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他满意地点点头:对,记住了范家祖训,无论走到哪里都是范姓子孙。
四年以后,儿子从北大毕业了,本来可以在外面施展一番远大抱负的儿子却自觉自愿回到了家乡中学教书。儿子的选择,让他忽然觉得儿子已经长大了,成熟了。因为《岳阳楼记》中还有一条训示: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作为一个正直的负责的人,无论你在什么地方做什么工作,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那么,你的人生就会有意义就会精彩。
几年里,儿子在工作上勤勤勉勉,颇有建树,结了婚又生了女,事业有成,家庭和睦,一切都让他感到十分欣慰。他曾经在祖宗的牌位前自豪地宣称:先人们,秋桐养了个很出息的儿子,对得起范氏列祖列宗了。
但现在,这个混账东西竟做出禽兽不如的事来,把祖宗遗训全忘到了脑后……惭愧啊,耻辱啊,他心里像针刺刀割般难受,苦不堪言,患得患失,无法放下。迷迷糊糊中,篷外的天不觉亮了,有人在外面走动和说话,远处的山林中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新的一天又开始了。不一会儿,篷内合住的邻居相继起了床,急急忙忙提着裤子上厕所,方便后回到帐篷里叠好被子,找出毛巾、牙刷、梳子等物件,来到帐篷区靠公路边的水池旁洗涮。水池是解放军野外训练使用的迷彩粘胶布做的充气蓄水池,每只可以装一吨水,而水则是由消防车从几十公里以外的县城运来,以保证食用安全。洗涮毕,邻居陆续回到帐篷,将毛巾晾在帐篷牵引绳上,放好牙刷梳子,然后准备去吃早饭,看范秋桐还没起床,就走过去叫起他,范秋桐没有回答邻居,他双眼紧闭假装睡觉,可他哪里睡得着啊。
邻居见范秋桐没有吱声,怕他发生意外,趴下身看他呼吸如常,想他肯定不愿吵,就知趣地走开了。
上午10时,范秋桐从床上爬起来,昏头昏脑的,精神不好,他没有去吃早饭,背着那个黑包袱,无精打采茫无头绪地四处游荡,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 txt小说上传分享
葬礼(1)
16日凌晨2点过钟,我和唐剑刚从公路上的执勤岗位撤下来,接到白玲关于夏阳已经被解放军掏出来的短信,我没有回派出所帐篷休息,直接去了学校救援现场,仅管我很疲倦,但还是要赶去看夏阳最后一眼。
夏阳和白玲是我的两个红颜知己,也许这样说法不妥,我们曾半玩笑半认真地约定,过了三十岁如果她俩还没有结婚而恰巧我也未娶时,我就将她们两人一并娶了。但这是不可能的事。我总觉得,夏阳和白玲能同我做朋友,可谈婚论嫁似乎有点别扭,好比一个从小和自己生活在一起的妹妹,某一天突然变成了老婆,这种转变感情上一时无法接受。
我走进位于学校操坝的停尸棚时,白玲一下子扑进我的怀里。她浑身不住颤抖,哭得很伤心。我轻轻地搂住她说:夏阳在哪里,带我去看看。棚子里没有灯,一张沾了水泥灰尘的课桌上点了二支蜡烛,发出昏黄的惨淡的光,旁边摆了些香蜡纸钱。桌子前面的空地上,一溜子排放着十多个蛋黄色的裹尸袋,每个袋子大小长短不一,显然里面都装上了遇难者的遗体。有的袋子前还有香蜡纸钱燃烧过的灰烬,风一吹仍有一星点火光闪耀,说明死者的亲人刚起身离开。
白玲一边抹泪一边领着我来到最中间的一个裹尸袋前,把夏阳的遗体排在中间,是军人们送给夏阳的最高礼节。我走到袋子的右边,蹲下身子,缓慢而虔诚地拉开了袋子的拉链,夏阳那青紫而肿胀的面庞一点一点地从袋子的开口处显现出来,她双眼紧闭,额头光洁,乌黑的头发扎成马尾束在脑后,嘴唇轻抿成一条线,似乎临死仍在用力撑起身上的水泥板。我用手轻轻抚摸着她已开始腐坏的脸,一层薄薄的灰白的表皮会随着手指的走动脱落,好像再用点力,脸上的腐肉会跟着大块大块地掉下来。我心一酸,豆大的眼泪叭嗒叭嗒地往下掉,几颗落在夏阳脸上形成了一个个漂亮的水花,很美,像车矢菊。我顾不得擦泪,用手拢拢她的头发,又理理她的衣服,想和她说话,却又无从开口。
白玲在我的一侧仍在悲痛的抽泣,我用另一支手揽住她肩膀,手指轻轻在她肩上叩拍以示安慰。
我想起地震当晚唐剑刚的儿子站在风雨交加的废墟上惨不忍听地哭求:爸爸,你救救夏老师吧,她就在下面,她把我推出教室楼就垮了,她离门口只有一步啊……我在心里说,夏阳你是好样的,虽然只有一步之遥,你却让我认识了什么是崇高与伟大,什么是正义与善良,在你面前,我们都很渺小,我们都很自私,在你面前,我们要做的要学的还有很多。夏阳,能认识你是缘分,现在你走了,说明我们的缘分尽了,你安心地上路吧,我们会为你祈祷。
我再一次长时间地看了一眼夏阳已经变形却依旧美丽的脸庞,然后轻轻拉回了拉链。夜太深了,我们回去休息吧。我扶起白玲,走出了停尸棚。
明天解放军会在后面的山坡为夏阳她们下葬,你参加吗?白玲期期艾艾地说。
我说:我会来,再忙也要抽时间来。 。 想看书来
葬礼(2)
3点过钟,我和白玲分了手,风风火火地赶回派出所的帐篷睡觉。这些天人像机器似的连轴转,累得够戗,一直没有舒坦地休息过,倒上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凌晨6点钟,我们睡得正香,吴所长又催命似的把我们叫醒了:快起来,路上的汽车又牵了线线,各人马上回到昨天的岗位,继续指挥交通。唐剑刚等人听见所长发话,立即爬起身,悉悉嗦嗦地穿衣起床,而我在梦中嗯了一声,翻个身又继续睡觉。
刘洛,起床了,没听到嗦?所长一把掀开了我的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