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枪噶嘎半信半疑,不过他还是相信磨盘,相信湛江来这个活阎王,哪怕全连剩下一半,他依旧信赖这两个人。
昨夜雪停后,天阴沉沉的,后来早上放晴了,却夹着北风,很冷。
老宋集合了半个连,看他们棉衣棉裤上湿漉漉的,血迹、油迹都未干,眼眶子里就又湿润了。其实在抗大学习的时候,以前的老团长就说他不是个当兵的料,应该去写诗,可他没当真,后来身边的战友一个一个打秃了,他才觉得老团长的话说得挺对。
一位诗人拿枪上战场,就常常掉眼泪,他看到自己的兵没吃的,哭;看到士兵冻得直发抖,也哭。湛江来常说,老宋这么多年是把小鬼子哭死的,把青天白日哭跑的。
所以他常想,自己的眼泪究竟淹死了多少人。
“指导员别哭,一哭准没好事。”扯火闪逗他。
“什么话!”老宋有点不好意思,他装作咳嗽掩盖自己的诗意,说,“虽说是在打仗,但文化知识也不能放下,在国内的时候学到哪里啦?谁说说。”
书里乖乐了,他说:“指导员喏,您把板子带上就好喽,这时候来段山东快板解解乏多好。”其他人跟着起哄,完全忘记了昨日的激战,其实他们在战场上,首先要学会的就是忘记,忘记别人,忘记自己,这样才不至缅怀于记忆所带来的伤痛。
斗士是矛盾的,要热情,又介乎于冷酷,老宋说,纯粹的战士就像一把燃烧殆尽的火把,冰冷地燃烧自己。
但老宋自己却不会燃烧,他如多数山东人一样,学不来冰冷。就如现在,看着这些穿着湿漉漉的衣服站在寒风中的士兵,他感到他的心在备受煎熬。
所以他想法子把这个集合搞得温馨一点,但看起来适得其反。
在起哄声中,老宋唱了一段山东快板,虽然没有板子,但他的兵会拍手,而且配合得非常融洽,这在冰天雪地中显得有点突兀。
湛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他一直如鬼魅一样突然出现,然后他把场上的大红人叫了去,士兵们有点委屈,还想让老宋来一段,但看到湛江来的双眼时,谁都没敢吱声。
他让磨盘给大家找点吃的,野菜、压缩饼干、干面饼,什么都行,就是现在别烦他,因为他对老宋说,给他们补充的兵中午才能到。
“一个排?”
湛江来摇摇头,点了根中朝光荣牌香烟,吞云吐雾地说:“四个。”
老宋瞪着眼,有点结巴:“四个排!俺的祖宗,咱不成加强连哩。”
“美得你,是四个新兵蛋子!”
湛江来悻悻地吐了一蓬烟雾,老宋呛得直流眼泪,他不知道是咳嗽还是叹气,说:“那你还等他们做甚?咱不是有任务了吗,直接抬腿走人呐!”
“你以为我不想,可这四个人里头有个朝鲜人,能做向导,来到这以后咱们冤枉路可没少走,现在本地人就是香饽饽,咱得把他吃住了,捂热乎了。”
“这你放心,其他的呢?”
“等他们来了咱就抬腿,团里下来的任务是不惜任何代价直插军隅里方向,我们还是先头部队,那三个补充来的带着电台,金贵着呢。”
“那我得提前跟田大炮打招呼。”
“去吧,我想静静。”
老宋看他从怀里掏出红皮日记,有些欲言又止,他哑了半天嗓子,还是回连里去了。湛江来一手捏着铅笔,一手捏着烟,许久都没写出来一个字。
他盯着那本日记,那褪去的红色依然触目惊心,他一直认为这是有魔力的颜色,让信仰和执著都不可置疑。
当他终于写下入朝以来的遭遇后,踌躇了半天,才在末尾加上了一段话:今次我连阵亡之人,仍未有九虎文身者。
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不论何种肤色,皆是死人(1)
书里乖找不到针线,那条棉裤让他伤透了脑筋,他就念叨家里的婆娘,如果在的话,她会把书里乖打扮得亮亮堂堂的,不至于裤子都露了腚。后来老油醋给他想了一个法子,在老宋那里顺了几个别针,撮合着洗脚布就补上了。
可是很远望去,裤子上的那块补丁却很扎眼,露出毛茸茸的一截像个兔子尾巴。全连都忍着笑,但谁都没告诉他,因为他平日里嘴太损,按哄子蛋的话说,治一治他也是好事。
所以我们得到了一幅景象,书里乖戴的志愿军狗皮帽子耷拉下来,一身肮脏的白底儿军衣裤,还有小半截尾巴,当他蹲下来抽烟袋的时候,就像一只长了黑斑的大白兔子在啃胡萝卜。
然后他转过头对他的战友们微笑,他以为自己的笑容依然那么阳光那么有亲和力,只是没想到所有人都莫名其妙地笑翻了,在地上抽搐着,不住拍打着冰冷的地面。
书里乖当然不知道他们在发什么疯,或许是蹲累了,就扭了扭屁股调整了一下重心。这一次,那些人连肺都要咳出来了,一个一个笑得癫狂,红着脸互相搂抱着拧成一团。
“哟,这就对了嘛,宋大哥不是说呢,要团结哈。”他乐他们,他们笑他,半天也没有缓过来。
这个时候,天空就传来一阵嗡嗡声,大家以为是笑久了生出了幻觉,就各自止住了声息凝重地往天上望。
“还瞅啥呀!飞机呀!闪人喽!”
佛爷边喊边捂着脑袋往林子里面钻,大家只看到天空上一个黑点越来越大,转眼间就咆哮着俯冲下来。
谁都不想被这种俯冲战斗机打成筛子,便都往树林里面跑。书里乖本想随着大溜一起冲进去,可是那飞机的航空弹像长了眼睛,盯着他就射下来了。
他摇着兔子尾巴边跑边骂,在那眨眼之间几乎把爷爷奶奶祖宗八辈都骂遍了,等大家都在林子里趴下的时候,书里乖还在外面玩命似的跑呢。
哄子蛋看他跑得直愣愣的,干瞪着眼,嚷嚷道:“你个大熊驴!就知道直里跑吧!倒是转个弯弯啊!”
书里乖只顾骂着哪里会听见,身后两溜航空弹打得他乱蹦乱跳,这倒更像极了大白兔,他见前面有个一人来高的放煤的窝棚,就一头蹿了进去;飞机嗡嗡着一掠而过,整个窝棚都被航空弹打趴腰了、轰塌了,将他埋在了里面。
等飞机掉回头见没了目标,就趾高气扬地往林子里一气乱射,随后就摇摇晃晃地飞走了。
大家又猫了半天,听天上真没动静了这才跑出来,七手八脚地掀开窝棚,费了半天劲才把书里乖挖出来,这兔子已然染黑了,还流了鼻血。
他晃着脑袋跳了起来,蹦着高往天上骂:“狗日的王八壳子!跟爷爷装驴是不是!想踩死爷爷门都没得有!”
他骂得很有气魄,大家都怀疑他的脑袋被砸着了,老油醋盯着他后面的黑尾巴,喃喃着:“可惜了,可惜了,都黑了。”
扯火闪啧啧着说:“你个死脑壳,人家驴儿都把你踩进坑里埋了,抠都抠不出来,还在那冒什么憨水。”
书里乖哭了,不是因为被敌机追着打,而是自己实在太脏了。
“狗日的……”
兄弟们瞧他那惨样也不好意思笑了。这时老宋推开众人走过来,问:“咋样了?伤着人没啊?”
书里乖摇着手说没得事,但还是哭,老宋就哎呀哎呀地劝他,像扶个大姑娘似的扶他起来,然后对大家说认识认识新来的四个新兵。
原来这四个新兵蛋子是从新义州调来的,一个朝鲜南浦人,三个天津人,统一拿着波波沙41式,看得扯火闪眼睛里直冒火。
不论何种肤色,皆是死人(2)
湛江来在后面看他挤眉弄眼的,就瞪着眼让他那张开的嘴巴闭上,还好书里乖自己狼狈得很,若不然早就开咧咧了。
那个南浦人说着一口标准的中国话,说道:“我叫崔智京,朝鲜人民军预备队的,现在是三十八军一一三师三三八团直属侦……”
老宋笑眯眯地打断他的话,说:“好哩好哩,不用说得那么详细,侦察连不兴说这个。”然后拍着他的肩头,对大家说:“人家可是在苏联老大哥那里念过书的,大家要向革命同志学习嘛,学无先后,达者为先,大家要……”
“好哩好哩!”大家如先前一样也打断了他的话。
后来那三个天津兵也道了家门,腔子里操着纯正的天津方言,对这些饿着瘪肚子的老兵而言,他们就是一根根哧着酥油的大麻花。
不过还真别说,人家的见面礼还真是大麻花,每人都能分到一截,扯火闪立马就没意见了,没多久就和人家打成了一片。
湛江来对老宋说,这四挺41可顶得上一个班的火力了,现在他们顶多算个加强排,所以把全连缩编为四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