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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厅那边来人把她提走没有?”
“没有来人,也没有电话,路虎给拖回来了,停在局里,真奇怪。”
“她有没有主动交代什么情况?”
“完全没有。她只提了两个要求,第一个要求是她需要按时服用她包里放的药,每天一片,我特意找医生鉴定了一下,那是一种抗抑郁的药,确实需要连续服用,我们按剂量给她了。”
田君培略微意外,回想一下,她看上去有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安详,实在看不出有什么不妥,“另一个要求是什么?”
“她想让我们把她包里的书给她,看守没答应,她也就没再说什么了。”
“如果她真有抑郁症,你们得当心她的情绪。”
孙队长没当一回事,“情绪?她看上去十分平静,根本不像别的嫌疑人那样要么吵吵闹闹,要么扒着铁门往外看。她就只是坐着发呆。”
“上面对这个案子有新的说法吗?”
“我们打电话过去问了,省厅那边的答复是先单独关着再说,这算什么事?”
直到今天下午,孙队长主动给田君培打电话:“君培,有时间的话过来一趟。”
他依言过来,孙队长笑道:“给你一个机会,你去跟任苒谈一下,摸清她的来路。”
他哈哈一笑:“老孙,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们局长交代的?”
“局长头痛啊,弄不懂这个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到现在既见不到报案材料转过来,也没收到上面移交的手续。当事人一声不吭,我们不审,她既不主动交代,也不叫屈,更不要求见任何人,我们不能老把人这么不明不白关着吧。她对我们肯定都有戒心,我想来想去,你算比较中立的人士,又是律师,她应该会信任你的。”
田君培本来就对任苒和这件事的发展都有好奇,当然不会作势推辞。可是当他真正坐到任苒对面,看她的神态,他有几分不确定自己能打听到有用的资料。
“任小姐,你好。我怀疑你还能记得我的名字,再自我介绍一次,我叫田君培,是一名律师。”
任苒微微一笑:“田律师,我记忆力不错的。”
“那好,任小姐,能不能把你的情况跟我说说,看我能否帮上忙。”
“谢谢你,田律师,不过我没什么可说的。”
田君培也微微一笑:“任小姐,恐怕你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按照我国现行法律,盗窃金额达到六万元以上就能算特别巨大,量刑标准从十年开始。一辆路虎揽胜的价格保守估计过百万,如果证据确凿,移送检察机关起诉,最高可以判无期徒刑。”
任苒显然听得很认真,等他说完,良久不语,似乎在思索什么,停了好一会儿,她嘴角再度泛起一个笑意,带着点儿无可奈何:“他倒不至于那么恨我,非要送我去坐牢。”
田君培敏锐地问:“他是谁?是报案的失主陈华吗?”
任苒抿紧了嘴唇,是一个默认的姿态。
“你们本来认识吗?”
任苒点点头。
“你们是什么关系?”
“算是……朋友吧。”
“你有没有取得他的授权使用这辆车?”
任苒思索一下:“我们之间并没有明确授权,不过这辆车从去年十一月起,就一直是我在开。”
“那么具体到这一次,他知道是你把这辆车开出来吗?”
任苒略微犹豫:“应该知道。”
“你和陈华先生之间有没有什么误会?是否需要跟他联络澄清?”
任苒摇摇头:“没有那个必要。”
“你清楚他在明知是你将车开出来的情况下仍然报案,意味着什么吗?”
任苒再度沉默。
她的手搁在桌上,田君培清楚记得,就在前天下午,这双手抬起来搁在那辆路虎的引擎盖上,肤色白皙细腻,手指纤长,闪着光泽的粉红指甲修剪整齐,一看就保养得当,与此刻指甲缝里带着污垢、边缘破损的样子截然不同。
她显然注意到他的视线,却丝毫没有将手指收回藏起来的意思,只心不在焉地看着他背后的窗子。
田君培有些无奈:“你看,任小姐,我们萍水相逢。我在省城工作,到J市来是出差,平常处理经济案件,并不接刑事案子,不是特意来你这里兜揽生意。我只是觉得你不像是偷车贼,这件事另有隐情,所以真心想帮一下你。当然,如果你觉得你不介意让你说的那个他来决定你的命运,也并不在乎在这里继续待下去,那是你的自由。”
任苒收回视线,嘴角再度向上一勾,那个笑突然来得有了一点儿调侃之意:“田律师,我不是受虐狂,不会觉得被关在一个闷热得让人馊掉、蚊子在两天两夜里足足喝掉我100毫升血的地方里是一件有趣的事情,我更不想坐牢。不管因为什么理由,无期徒刑都没任何凄美的成份在里面。”
“这么说,你有把握他会过来撤销报案?”
“他只想教训一下我。在一个陌生的小城市公安局拘留室关上几天,应该足够了。”
“你认为他可以翻云覆雨,能量大到能够用法律做工具来泄私愤吗?”
“他没什么私愤啊,最多是觉得我的行为幼稚无聊,需要小惩一下。”
田君培有些无力感了。他想,眼前这女人看来玲珑剔透,处乱不惊。可她的镇定居然只源于对一个男人的愚蠢信任,实在让他既失望又郁闷。他只能和蔼地说:“任小姐,既然这样,恐怕我没什么可以帮你的了,祝你好运。”
“别生我的气,田律师,这件事太复杂,而且太私人化,我无法解释。不过,大部分时候,我基本上能算一个有理智的正常人。”
任苒的声音柔和清晰,带着一点南方口音的温婉,语气诚恳,一下让田君培的隐约怒气消散无踪了。他看向她,只隔一张桌子,他可以清楚看到她白皙的面孔上一样有几处蚊虫叮咬留下的红点,一双眼睛清亮如水,嘴角上扬,似乎略含着笑意,神态中却带着几分自嘲,让他心里隐隐一动,再度觉得眼前这个女孩子实在神秘莫测。
“不管怎么说,都不要拿自己的命运开玩笑。我还会在这边待上两天,公事办完后再离开。你如果改了主意,需要我帮忙,跟孙队长说一声,他知道怎么联络我。”
“谢谢你,田律师,别为我担心,我猜他应该觉得差不多惩罚够了我,这两天会叫人来撤销报案的……”
“看来我的行为全在你意料之中,这可真不是一件有趣的事。”
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在门边响起。
任苒与田君培愕然回头,只见门口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是穿着警服的孙队长,另一个人个子高高,穿着灰蓝色衬衫、深色长裤,有着一张瘦削冷漠的面孔,闲闲靠着门框站着,乍一看平平无奇,可是整个人从姿态到神情带着逼人的压迫感,犀利的视线随便扫过田君培,停留在任苒脸上,上下打量她一下,没有任何表情,却似乎已经给这个小小的会见室带来了无形的压力。
孙队长当先走进来,将旅行袋与背包放到桌上:“任小姐,请清点一下你的私人物品。”
如此峰回路转,田君培不免吃惊,孙队长与他交换一个眼神,他明智地保持沉默,只见任苒毫无惊奇之色,站起了身,根本没打开背包瞟了一眼,直接打开那个旅行袋,拿出里面的收纳袋,指尖抚过相框,松了口气。
田君培敏锐地注意到,陈华的视线牢牢停留在她的手指上。她似乎也觉察到了,迅速将相框收进去,再看看那本封面陈旧的书,合上包,拉好了拉链。
“谢谢,我可以离开了吗?”
孙队长点点头:“当事人陈华撤销报案,你可以走了。”
任苒转头对着田君培:“谢谢你,田律师。”
田君培微微一笑:“别客气,我并没帮上忙。”
任苒背上背包,正要去拎行李袋,那个高个子男人走进来,先她一步拎了起来,转头对孙队长说:“不好意思,孙队长,给你们添麻烦了。”
他讲的是略带北方口音的普通话,声音低沉,态度十分礼貌。孙队长尽管心里不满,却也只得笑道:“别客气,我就不送二位了,这是路虎的车钥匙,车停在院子左侧,出门就能看到。”
目送他们走远,孙队长回来坐下,掏出烟盒,抖出两只香烟,扔一根给田君培,田君培笑着丢还给他,“气糊涂了吧,我又不抽烟。”
孙队长自己拿打火机点上,狠吸一口,爆出了粗口:“妈的,两口子掉花枪掉到这份上还真是少见。”
“他们不是夫妻吧。”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