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带着甜甜的思索开始打盹。就在他即将入睡的那一刻,在众多概念浑浑沌沌的无人区
中,他突然确信自已发现了所有的谜底,一切神秘的关键,一个新的乌托邦,一座天堂:在
那个世界里,男人因看见一只燕子而亢奋,托马斯对特丽莎的爱情,不会被性爱的愚蠢干犯
所侵扰。
于是,他安睡了。
23
几个半裸的女人尽力缠着他,但是他累了,一心摆脱她们,打开了通向隔壁房间的门。
他看见一位年轻女朗,正面对着他侧卧在一张沙发上,也是半裸着身子,除了短裤什么也没
穿。她撑着臂肘,面带微笑看着他,看来知道他会到来。
他向她走过来,难以形容的狂喜之情注满身心,想到自己终于找到了她,终于能在这里
与她相会。他坐在她身旁,对她说了些什么。她也说了些什么,显出一种镇定,一只手缓慢
而轻柔地摆动。他一生追求的就是她这种举动的镇定,女性的镇定是他一辈子困惑不解的问
题。
正在这时,梦境又滑回现实。他发现自己回到了那种似睡非睡的无人区。遇见女人的情
景在他眼前渐渐消逝,使他惊吓恐惧。他对自己说,上帝,失去她是何等可恨呵!他竭尽全
力想回忆起她是谁,在哪里遇见过她,他们一起经历道什么。她对他如此熟悉,他怎么可能
忘了她呢?他答应早晨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绘她,但刚答应便意识到这无法兑现:他不知道
她的名字。他怎么能把这么熟悉的人的名字给忘了呢?这时,他几乎完全醒了,眼睛是睁开
的,他在问自己,我在哪里?是的,在布拉格,但那女人也住在这里吗?我不是在别的什么
地方见到她吗?她是从瑞士来的吗?他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弄明白,他并不认识那个女人,她
既不是来自布拉格也不是来自瑞士,她就住在自己的梦里而不是别的地方。
他如此惶惶不安,直挺挺地在床上坐起来。特丽莎在他身旁深深地呼吸。他想,梦中的
女人与他见过的任何女人都不一样,他认为自已最熟知的女人结果是他不曾相识的女人,但
她还是他一直向往着的人。如果他有一个个人的伊甸乐园,他一定将陪伴着她生活其中。这
个来自梦境的女人是他爱情中的“非如此不可”。
他突然回想起柏拉图《对话录》中的著名假说:原来的人都是两性人,自从上帝把人一
劈为二,所有的这一半都在世界上漫游着寻找那一半。爱情,就是我们渴求着失去了的那一
半自己。
让我们假设这样一种情况,在世界的某一地方,每一个人都有一个曾经是自己身体一部
分的伙伴。托马斯的另一半就是他梦见的年轻女子。问题在于,人找不到自己的那一半。相
反,有一个人用一个草篮把特丽莎送给了他。假如后来他又碰到了那位意味着自己的一半的
女郎,那又怎么办呢?他更衷爱哪一位?来自草篮的女子,还是来自柏拉图假说的女子?
他试图想象,自己与那梦中女子生活在理想的世界里,他看见在他们理想房舍敞开的窗
前,特丽莎孤零零地一个人走过,停下来朝他打望,眼中流露出无尽的悲哀。他受不了她的
那一瞥,又一次感到她的痛楚痛在自己心里,又一次被同情所折磨,深深地沉入特丽莎的灵
魂。他从窗子里跳出去,但她苦涩地要他呆在他感觉快乐的地方,做出那些唐突、生硬的动
作,使他烦闷不快。他抓住对方那双紧张的手,压在自己的双手之间使它们镇定。他知道,
眼下以及将来,他将抛弃快乐的房舍,眼下以及将来,他将放弃他的天堂和梦中女郎,他将
背叛他爱情的“非如此不可”,伴随特丽莎离去,伴随那六个偶然性所生下来的女人。
他一直坐在床上,看着躺在身旁的这位女人,在睡梦中还抓着他的手。他觉出一种对她
无法言表的爱。这一刻她一定睡得不沉,因为她睁开了双眼,用疑虑的目光打量着他。
“你在看什么呢?”她问。
他知道不该弄醒她,应该哄她继续睡觉。他试图作出一种回答,往她脑子里种下一种新
的梦境。
“我在看星星。”他说。
“不要说你在看星星了,你骗我。你在往下看。”
“那是因为我们在飞机上,星星在我们下面。”
“哦,飞机上。”特丽莎把他的手攥得更紧了,随后又昏昏欲睡。托马斯知道,特丽莎
正从飞机的圆形窗户往外看,飞机正在群星之上高高飞翔。
摘自黄金书屋
下一页
生命中不能承受的轻
六、伟大的进军
l
直到1980年,我们才从《星期天时报》上读到了斯大林的儿子、雅可夫的死因。他在
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被德国人俘虏,与一群英国军官关在一起,并共用一个厕所。英国军官
不满意斯大林的儿子把厕所并得又臭又乱的恶习,不满意他们的厕所被大便弄得很脏,尽管
这是世界上最有权力者的儿子的大便。他们提醒他注意此事,把他惹火了。他们一而再、再
而三地提醒他注意,让他把厕所弄干净。他发怒,吵架,动武,最后诉诸集中营的长官,希
望长官主持公道。但那位高傲的德国人拒绝谈论大便的问题。斯大林的儿子不能忍受这种耻
辱,用最吓人的俄国脏话破口大骂,飞身扑向环绕着集中营的铁丝电网。他扑中了,身体被
钉在电网上,再也不会把英国人的厕所弄脏了。
2
斯大林的儿子有一段艰难岁月。所有的证据表明,他父亲杀害了给他生这个孩子的女
人。于是,小斯大林既是上帝的儿子(因为他父亲被尊崇得如同上帝),又是上帝的弃儿。人
们从两重意义上都怕他:他加害于人,可以是因为震怒(毕竟,他是斯大林的儿子),也可以
是出于喜爱(父亲会惩罚弃儿的朋友从而达到惩罚他的目的),
遗弃和特权,幸福与痛苦——没有谁比雅可夫感受得更具体,这对立的两面是如何交
替,从人类存在的一极到另外一极,其间距离是如何短促。
战争一开始,他成了德国人的阶下囚,另一些囚徒属于冷漠傲岸和不可理解的民族,总
是出自内心地排斥他,指责他的肮脏。他,作为肩负着最高级戏剧性的人,能忍受这种不是
为了崇高的东西(上帝与天使范围内的东西),而是为了大便的评判么?难道最高级与最低级
的戏剧是如此令人晕眩地逼近么?
令人晕眩之近?太近会引起晕眩?
会的。当北极近到可以触到南极,地球便消失了,人会发现自己坠入真空,头会旋转,
导致他倒下。
如果遭受遗弃与享有特权是一回事,毫无二致,如果崇高与低贱之间没有区别,如果上
帝的儿子能忍受事关大便的评判,那么人类存在便失去了其空间度向,成为了不可承受的
轻。当斯大林的儿子朝电网跑去,将自己的身体投向电网时,这架电网在失去度向的世界里
被无边无际的轻所承托,象天平的秤盘,遗憾可悲地升向空中。
斯大林的儿子为大便献出了生命。但是为大便而死并非无谓牺牲。那些为了向东方扩充
领土而献身的德国人,那些为了向西方扩展权势而丧命的俄国人——是的,他们为某种愚昧
的东西而死,死得既无意义,也不正当。在这次战争总的愚蠢中,斯大林儿子的死是唯一杰
出的形而上之死。
3
我小的时候,曾翻阅过专给孩子们看的那种《旧约全书》,书上有多雷的木刻插画。我
看见上帝站在云上,是个有鼻子有眼还有长胡须的老人。我总是想,如果他有嘴,就得吃东
西,如果他吃东西,就得有肠子。这种想法总使我害怕。尽管我出生于一个不太信宗教的家
庭,我感到有关神的肠子的想法是在褒渎神明。
我,一个没有受过任何神学训导的孩子,很自然,会抓住上帝与大便不能共存这个事
实,来怀疑基督教人类学中的基本论点。就是说,人是按照上帝的形象造的吗?二者必居其
一:人是按照上帝的形象造的——上帝就有肠子!——或者说上帝没有肠子,人就不象他。
古老的诺斯替教与我五岁时的想法是一致的。早在二世纪,伟大的诺斯替教派大师瓦伦
廷解决了这个该死的两难推理,声称:“基督能吃能喝,但不排粪。”
与其说粪便是邪恶的,倒不如它是—个麻烦的神学问题。自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