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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呢喃的火花
第一章伤花怒放
那些笑容多像雨琦啊!他嘴角微微往上翘着,是那种很单纯的微笑,本来的那种忧郁和不羁被这最天然的微笑给击败了……
小西在太阳伞底下坐着,慢慢地喝着可口可乐,左手里握着一枚一块钱的硬币,手心微微潮湿。天热的缘故,他的鼻尖上也冒出了细细的汗珠。他愣愣地对着那个心形的IC卡电话亭发呆。这是很老的款式了,两个红色的半圆罩在那里,像两只背对背斗气的蜗牛,壳上粘满了灰尘和风干的不知名的黄色黏液。
夏天。下午,太阳在渐渐地倾斜。阳光明显地具有侵略性的暴力倾向。街道两旁的建筑在充满力度的光线里,所有的线条都变得坚硬起来,像欲火焚身、急不可耐剥光衣服的男性裸体,没有一点情趣可言。阳光从这些建筑物表层的玻璃和金属上反射出来,仿佛是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
步行街上的人不是很多,即使有人,也像是进了农村快废弃的茅坑似的,刚刚蹲下就半提着裤子急急地离开,大都讨厌这无头苍蝇一样的阳光在耳窝里嗡嗡乱鸣。只有那几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的带着耳环染了头发的街头青年,把脱下的衣服甩在肩膀上,露出几根身份显赫的排骨,嘴里叼着烟,不干不净地嘟噜着,活脱脱是一批刚刚从下水道钻出来的地沟鼠。他们大摇大摆地踱过露天广场,然后躲在墙角的阴影里耍着扑克。
这该诅咒的太阳,凭什么可以恶狠狠地盯着人,而我们连多看它一眼的权利都没有。这条街上的那个合法乞丐也懒得动了,独自坐在一个市场的入口处。那是他的王国,上帝给他的一个角落。他慢慢数着那个破盆里的钱,把硬币一个个挑出来扔进身上的破包。这个动作就像他从身上捏住一只只跳蚤,然后用黑黑长长的指甲将它们一一〃喀嚓〃掉,像一只老猴子那样把它们扔进自己的嘴里。中央广场上大屏幕彩电里的那些推销隆胸减肥药品的小姐都长一个德性,故意弯身挤压自己的乳房,穿高高的高跟鞋来提高臀部,像念经的老太婆那样嘴里不停地叨念着同样的台词,重复同样的动作,抛送同样的媚眼。而专卖店那些小姐站在店门口有气无力地拍着巴掌,嘴里喊着〃欢迎光临〃,然后免费向匆匆而过的路人赠送白眼。
街道旁边孤独地停着一辆漆成绿色的垃圾车。
阳光,声音,垃圾。一切都是苍蝇,苍蝇。
不过小西是什么都听不见的,好像是小西的手只要在空气中停留了一下,他们就全部被摘去了声音。没有人知道小西在想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仿佛一出生他就坐在这里了,而且要一直这么坐下去。坐在这里是为了干什么,小西真的不知道,也不肯去想,如果这是宿命他也不会觉得委屈。没有快乐,没有悲哀,就这么坐下去,一个人。
〃这鬼天气。〃
小西突然间说话了,声音听起来像是在沙漠里独自徒步了很久的旅者,嘴巴里含着一些沙。他起身跟冷饮部的阿姨要了一瓶可口可乐。那个半老徐娘正对着小镜子夹眼睫毛。但是无论她怎么努力,那些毫无生气的杂草却怎么也翘不上去,在这燥热的天气里像焉了的含羞草一样有气无力地下垂着。
小西在自己的速写本上画她臃肿的身体,并在旁边写着:涂着不均匀的有着劣质光泽的唇膏的猩红的嘴唇开开合合发出不耐烦的像母猪晒饱太阳后一样的哼哼声。
小西画摊子对面那个哑巴的生意还是不错的,现在就有一个老头子规规距距地坐着,让他描画。这是今天的第二个,还是第三个?小西不知道,小西只记得有一个女人抱着狗在那里坐过,或许那是昨天了?
〃三块钱一张,呵呵。〃小西笑得有点神经质。
小西白皙的手指已经好长时间没有摸过木炭条,调色板上的油画颜料表面一层早已经干掉,装在玻璃瓶里的松节油也挥发得差不多了。松节油合着调色油所散发出来的腐烂木头味道是惟一能够让小西产生记忆的味道,那种记忆就像皮肤沾到了桐油漆因为过敏而生出的点点红疹,越挠越痒。
小西看着摆在自己身旁那些自己辛苦临摹的《向日葵》、《青骑士》、《晚钟》、《鱼和刀具》……以及自己写生的一些静物和风景,不发一语。小西是个自恋的人,从他的这些临摹作品中都能看出他自己的气质来,松节油般刺鼻而温暖的气质。
其实有不少人要跟他买画,不过最后价格都压在二三十块钱左右。
〃人家礼品店那些带画框的画也就十几二十,你还想要多少?〃那些人大都带着在市场里买菜时所显露出来的狡佶而贪婪的目光,似乎只要小西一点头,他们就会成捆成捆地往家里搬,和那些清仓处理时抢购的东西堆积在一起。
他们看着小西,小西突然间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卖火柴的小女孩,如幻影一样,被他们一吹就灭了。
小西画一张头像速写收费二十。
〃狗屎。〃小西把这两个字在嘴里咀嚼了一下又吞下去。
小西又开始呆呆愣愣地对着那个心形的IC卡电话亭发呆,谁也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他只是愣愣地盯着那个电话亭,好像正跟它打着赌,看谁先沉不住气。阳光渐渐地俯下身子来看他们的侧脸,想看出输赢的端倪来。电话终于忍不住叫了起来,冷漠悲哀的声音在沉闷的空气里响了一下又像一颗哑弹掉进了水里。
因为它被小西以胜利者的姿态抓在了手里,小西笑了。
电话是翅膀打来的。
小西收起太阳伞,捆好那些画,折起油画箱,把这些东西都托寄在那个冷饮部。
〃我说,可以算钱了吧。〃那个阿姨对小西眨了一下眼睛。小西愣了一下,以为那眼睫毛又要掉下来,很长的一秒钟过去了,并没有什么变化,看来这女人现在的心情不坏。于是小西笑了起来,说:〃明天吧,明天给你。〃
其实,小西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小西本来就长得很好看,只不过眼神里有点疲倦而已,这让他看上去显得有些忧郁。小西的头发很长很顺,扎成一根辫子垂在肩膀前面,前面留着一络刘海,感觉像漫画里的乱马……不是动画里的,动画里的乱马太粗糙没有味道。他喜欢穿唐装,今天就穿了一件灰色对扣的麻布衫,开了最上面的一个布扣子,隐约可以看到里面一条银色的链子。他还穿一条黑色的裤子和一双黑色的千层纳底鞋,这副打扮让他看上去很清秀,像极了漫画中的人物,却一点都不会让人觉得他像个女孩子。这着实是一件很让人奇怪的事情。
小西眯起眼睛对着夕阳微微笑着,脸上细细的茸毛泛着金色的光泽。他把左手插在口袋里,右手拿着可乐,慢悠悠地边走边喝。经过那哑巴画摊子前面的时候,哑巴看着他,指了指旁边的一块木板,啊啊地笑着,露出黄褐色的牙齿。木板上写着:
代人画像
每张三块
小西看着摆在那哑巴面前的刘德华、张柏芝等明星的碳笔画像,这个哑巴应该是不懂得肖像权的,不然他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地把这些遗像一样的画摆在光天化日之下。小西抬高眼睛看了看哑巴,哑巴不老,但哑巴的脸很老了,一条一条的皱纹扭在一起。小西想起了那张中世纪意大利画家托斯卡纳画的《耶稣受难像》,想起受难的耶稣,小西摇了摇头,笑了。
小西一口气喝完可乐,握在手里慢慢地捏扁,他很享受这挤压和被挤压的快感,然后顺手把这被虐待了的易拉罐扔到那垃圾车里。
小西在大商场的橱窗前站了很久,弯下腰一个个地打量着里面的芭比娃娃,看那些小孩子的妩媚。那些笑容多像雨琦啊!他嘴角微微往上翘着,是那种很单纯的微笑,本来的那种忧郁和不羁被这最天然的微笑给击败了。他看到橱窗里面有一张年轻女孩的脸在对着他笑,像芭比娃娃那样的微笑,于是他也笑了,把原来嘴角的弧度又拉高了几毫米,手指在裤兜里捏了捏那枚一块钱的硬币。
他只是个橱窗外的男人。他站直了身体轻轻对那个女孩歪了一下头,然后双手插在裤兜里慢慢地走开。
路过那个乞丐面前的时候,小西把那枚一直捏着的硬币扔到他的空碗里,硬币跳起来又掉了下去,在碗里打了个圈然后慢慢平息下来。
现在小西可以慢悠悠地穿过十字街,在破旧的公交车、出租车和摩托车的喇叭声中愉快地走着。街道两旁破旧的建筑上挂满了充斥着低级趣味的广告牌。路旁的地摊,满街的垃圾,各种一次性的用具,阴沟里的传单,这些都是这个城市肮脏的外衣。专卖店拍掌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