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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小岛一英里不到就是肯尼迪机场。白天,孩子们一天两次聚在一块,蹦跳雀跃观赏超音速协和机的起落,倾听那雷鸣般的声响。彼得也曾是其中的一员,与其他孩子不同的是,他仰望飞机的时候,心中暗暗发誓,有一天一定要坐上超音速飞机,在天上翱翔。夜晚,这里的孩子会相约去海湾钓螃蟹,有些孩子则干脆在自家后阳台钓鱼玩,彼得却为白天的誓言在家苦读。
他如愿了,考进了哈佛商学院,靠各种奖学金完成了学业。工作不久便坐着超音速飞机伦敦、香港、东京满天飞。他脱离了小岛,颇感自豪地住在华尔街对面的布鲁克林高地,和父母兄弟过着迥然不同的生活。
然而,即使离得再远,他的根还是在小岛的那条小街上,在一座独立的尖顶平房里。在被保释候审那段最苦闷的日子里,彼得在这儿待了一个礼拜。房子背面临水,后阳台很大,阳台的尽头有一条窄窄的阶梯,阶梯边泊着一艘小游艇。每天日落时分,彼得驾着游艇驶入牙买加海湾,海湾直通到大西洋。他慢速航行在蓝天白云下,看着落日荡漾在天水一线间,红艳如火,映得海水一片金红。可美景总是那样的短暂,太阳落下去了,他依依不舍地返航,偶遇邻居跟他打招呼,仿佛一切如常,就像飞过头顶的加拿大候鸟,成群结队,恍惚间他又回到了从前。
布洛德岛之行(2)
可他回不去了,联邦法规定他永远不能再涉足金融业,如果罪名成立,他将面临十年牢狱,外加二十五万美元的罚款。他清楚自己被逼到了黑暗的深渊,仿佛绚丽迷人的落日余晖,只光鲜了片刻便陷入沉沉的暗夜。
他父亲密切关注他的举动,时刻留心他是否有异常。彼得掩饰得非常好,没有露出丝毫蛛丝马迹。
早在他进华尔街时,彼得与父亲有过一次争吵,末了,他父亲提醒他:“成功并不以钱包的大小厚薄来衡量!”当时彼得觉得父亲说这话是出于嫉妒,嫉妒儿子的成功。争吵的起因是彼得拿到了一个丰厚的红包,他志得意满,决意付头款另买房子,让父母搬离闭塞的小岛。这大大刺伤了父亲的自尊,争吵不可避免地发生了。他父亲伤感地说:“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我不是你想要的父亲。”后来,彼得改送小游艇给父亲当生日礼物,他父亲依旧不以为然。
出事后,父亲对他没有一句责备,这使彼得更不好受。他给父母的遗书中说:“我给家庭带来了耻辱,特别是父亲爱荣誉胜过生命,如此的羞辱我实在难以忍受,我要把妻子和孩子都带走,去一个更好的地方!”彼得就这样离去了,他的父母陷入了无边的哀伤和绝望之中。
追思会那晚,彼得从前的部下都来了,包括跳槽的同事和他哈佛的导师,连彼得的死对头——衍生产品部的杰森也来了。杰森假惺惺地掉下了几滴鳄鱼的眼泪,他一贯地装模作样。
追思会安排在社区的教堂里,共有六百多人参加。埃玛的弟弟戴维代表家属致悼词:“我们家已经原谅了彼得,在这里,我选择用这样的方法来纪念我姐姐。我恳求,恳求你们也跟我一样,以这样的方法来纪念他们。”
教堂的大屏幕出现了奥利弗腼腆的脸,埃玛在后花园陪他种花;埃米莉缠着彼得,爬在彼得的肩膀上揪他的耳朵;路易丝在开心地摇呼啦圈,又冷不丁走到彼得身边,从他耳朵后面变出一枚硬币,引得彼得哈哈大笑……
屏幕中的场景我都目睹过,交错着泪水与笑声的画面,我不忍再看,便低头望着四口棺木,它们齐整地排列在教堂的祭坛前。两个大一点的银色的里面躺着彼得和埃玛,两个小一点的洁白的棺木中,安睡着路易丝和奥利弗,圣殿后的百合花雪白圣洁。
我一直在想,彼得似乎是突然承受不了精神压力而失控的,因为惨案的过程并不像经过深思熟虑,精心策划,否则他大可以选择一种不那么痛苦的死亡方式,比如买把枪来解决问题。或许无论选用什么手段,结束亲人的生命都是不堪的。
如果说杀死爱妻和孩子是彼得失控的疯狂,那么放过埃米莉便是瞬间的清醒,自杀就是对自己的惩罚。彼得死得太凄惨,以至于人们想恨他都恨不起来。这是彼得一贯的做派。
我开小差,想跑了题,那边的戴维继续说:“……彼得,我要对你说我们依然很爱你,这是永远改变不了的事实。一个礼拜以来,我最常做的就是尝试原谅你。因为我们知道你是爱你的妻子,爱你的孩子的,谢谢你留下埃米莉……”
我环顾两边,彼得的亲人、邻居、同事,没有人愤怒,没有人怨恨,他们的眼里只有深深的悲哀和凄凉。
事隔一个月,我与彼得的父亲电话约定后,又一次来到布洛德岛。我按了门铃,埃米莉蹦跳着跑来开门,后面跟着彼得的父亲。我们握手相拥,老人看似恢复了平静。埃米莉见到我很兴奋,叫着“雨航叔叔,雨航叔叔”,拉我去她卧室参观。到底是孩子,她还不明白家庭巨变的真相。紫苓则陪彼得的母亲去厨房忙活。
埃米莉的屋子暖洋洋的,粉色的墙,粉色的家具,小床上摆满了布娃娃和别的玩具。看得出来,这间卧室是特地为埃米莉布置的,上次来还不是这样的。窗外是后阳台,阳台上多了一个模拟的玩具小房子,门是门窗是窗,窗台上还像模像样地放了盆黄色的雏菊。我抬眼向远处望,发现原来泊在阳台阶梯边的游艇不见了。
我心下正奇怪,彼得的父亲笑着说:“这个塑料玩具屋埃米莉可喜欢了,每天要在里面玩很久。”我赶紧趁机试探:“您有没有想过埃米莉今后怎么办,跟您二老生活吗?”
彼得的父亲望着埃米莉说:“她先在这里待一阵子,彼得的两个哥哥,还有埃玛的弟弟,他们都想给埃米莉一个好环境。我们初步决定由彼得的大哥马克收养埃米莉,马克有两个儿子,家离这儿不远,互相照看起来比较方便。我明年退休,陪埃米莉的时间就多了。今后埃米莉暑假会去洛杉矶,埃玛的弟弟戴维那儿。我们说好了,感恩节、圣诞节聚在埃玛父母家,埃米莉不会孤独的……”说到这儿,老人的声音有些哽咽。
彼得父亲伤心,我也有些难受。我的领养计划落空了,但我并不失望。埃米莉在她的床上爬上爬下,活泼伶俐,她依然是李家的小公主,这让我感到很欣慰。
当我们移坐到客厅时,我问彼得的父亲能否继续做埃米莉的中文老师,他不假思索地点头答应了,连连说再好不过。说老实话,彼得走了,他的存在对于我仿佛有种精神力量,我潜意识里希望和他的亲人们继续保持联络。彼得生前对我的重视、赞赏和肯定,带给我的快乐就像毒品一样,使我飘飘然。我依然怀念那种感受,找机会寻找与那种感受有关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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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的金融课(1)
我刚入行的头几个月,华尔街的金融衍生产品正大行其道,成为世界上最大的金融市场,其规模是美国所有股票价值的几倍。华尔街各大证券公司都在暗中较劲,包括洛克证券。
为尽快熟悉业务,我每天早出晚归。一天下班回家,紫苓笑吟吟地在门口等我。她接过我的包,把我轰到厕所去洗手,然后递给我一碟炒素说:“房东阿婆送上来一碟熏鱼,我尝过了,味道不错,送一碟炒素下去好不好?”
我说:“行啊,礼尚往来嘛。”
那天是除夕夜,我差点忘了。我端着一碟炒素下楼,房东阿婆的三个儿子都在,还好她忙年夜饭顾不上招呼我,我送了炒素迅速开溜上楼。
桌上摆着三碟冷盘:熏鱼、炒素、拌海蜇;两碟热菜:红烧肉烤笋干,蒜茸豆苗。紫苓还特地为我做了蛋饺鱼丸肉圆粉丝白菜汤。难得菜肴这么丰盛,我去冰箱找饮料。这是我们来美国后第一次像模像样地吃年夜饭。
紫苓体贴地问我:“我们喝红酒还是啤酒?”
“除夕夜不喝点红酒,岂不委屈了这一桌子菜!”于是我拿了红酒,给紫苓和自己倒上。紫苓举起酒杯,对着我深情地说:“来,祝我们新年身体健康,祝你事事顺利!”
“你也一样,干杯!”
我们一饮而尽,心中满怀期冀。
紫苓夹了块红烧肉给我,说:“你们怎么这么忙,礼拜六还要上班,你是不是觉得很有压力啊?”
家本是休闲的地方,回家就不想谈公事,如果挑紫苓最不感兴趣的说,也就谈不下去了。于是我敷衍说:“我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