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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自己的内心里,却感到一种空旷和苍凉。
从今天起,两个大宿舍,只剩我一个人了!她心中不禁这么想。
别人都有家可归。
她没有家了。
也没有亲人。在大上海,连一个亲人也没有。
帮排长捆好行李,他来到了女宿舍,怀里抱着小狗“黑豹”。
“我们今天也要离开连队了,大宿舍就剩下你一个人了,我把它托付给你。”他象将什么贵重之物至诚相托。
她从他怀里接过“黑豹”,抚摸着,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值得信任地点点头。
他默默地环视着女宿舍,问:“你怎么不回上海呢?”
“我……回去没意思。”她故意用一种平淡的语调回答他,并且.,对他微微笑了一下。
她不愿因自己的凄婉处境破坏他们此刻的良好心境。但她的微笑并没有如她所愿。因为他从她那一现即逝的微笑中分明细心地观察到了一种苦涩的意味。
“也许,‘黑豹’和你在一起,会减少一点你的孤寂的。”他对她这么说,目光是怜悯的。
听了他的话,她不禁低下头,将脸贴在小狗身上。
她抱着小狗,站在大宿舍门口,久久地目送他们所坐的马车离开了连队。
从那一天,大宿舍里就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和一只小狗。白天,她并不感到特别孤独,因为她还要和老职工们一起劳动。他们对她表示了种种关怀。他们,只有他们,才公正地、平等地把她看作几十万来到北大荒的知识青年中的一个。一个从小生长在城市而如今远离城市的女孩子。到了夜晚,那种孤独之感,才咄咄逼人。当外面呼啸起西北风,小“黑豹”就跃上火炕,往她被窝里钻。它也感到了孤独。
刚过完春节,他就从城市返回连队了,是全连第一个回来的知识青年。
那天中午,她正在宿舍里独自吃饭,忽听外面有人叫:” ‘黑豹’! ‘黑豹’! ”接着,是一声口哨。
“黑豹”愣怔了一下,立刻象只箭一般窜到宿舍外面去了。她跟了出去,看见他拎着提包,站在男女宿舍之间的过道里。
“他在叫狗,并没有叫我。”见他将“黑豹”抱起,亲爱地抚摸着,她这样想。
他对她笑笑:“我应该感谢你,小狗长大了不少!离开这么几天,我还真想它呢!”
同样是离别,他心中想的只是狗,一句话也不问到她。
她的心被挫伤了。她习惯地在他面前垂下了睫毛,一声不响地退回宿舍。
一会儿,他来到了女宿舍,送给她一些从家中带回来的糖、花生、瓜子。
“我不要。你自己留着吃吧。”她拒绝收下。她把这些东西视为他给予她的报酬,因为她替他喂养了几天小狗。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他把那些东西放在火炕上,转身就走。
那天深夜,外面又刮起了西北风,象是一头怪兽在嘶叫。她躺在被窝里,难以安然入睡。她心中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委屈,仿佛又受到了什么人的欺负。她哭了。开始哭声还很低微,后来哭声渐渐大起来,无法克制。
第二天早晨,她端着脸盆走到宿舍外面倒洗脸水,他跑步回来,拦住她,问:“你昨天夜里为什么哭?”
“我没哭。”她低下头,想绕过他身边走进宿舍。
他挡在宿舍门口,固执地问:“是不是你一个人在连队的几天里,有谁欺负你了?你不告诉我?我就不让你进去!”
她摇了摇头。
他又说:“你为什么不能信任我呢?象信任一个大哥哥似的。你……简直不象一个女知识青年,象一个小女孩。我是很愿意在什么事情上帮助你的,真的!”
她还是默默不语。
“世界上有一样东西,对任何人都越多越好,那就是友情。”
听了他这句话,她渐渐抬起头,第一次那么勇敢地面对面地正视他的脸。
她的目光中既有信任,也有疑问。
他脸上的表情是真挚而坦率的。
于是她喃喃地说:“我……怕……”
“怕?……怕什么?”
“怕……夜晚……”
“夜晚有什么可怕的?你不是已经一个人度过了好多夜晚吗?”
“那些夜晚,有小狗和我做伴。现在你回来了,连小狗也不肯和我做伴了。”
他的心弦被她低声说出的话语拨动了。对面前这个出于怜悯而想给予一些关照的少女,他是多么缺乏理解啊!
当天,他在男女宿舍的墙上各凿了一个小孔,将一根绳子穿过小孔,神到女宿舍来。
“你要干什么?”她瞪大眼睛看着他在这样做,很奇怪地发问。
他将绳子引到她的铺位前,绳子的一端交在她手中,说:“我在绳子那头拴了一个小铃挡,朝大车老板要的,马铃挡,就吊在我头顶上。你睡时,手里握着绳子,做噩梦也不会感到害怕了,梦中我肯定会象天神一样降临你的身边,解危救难!”他因为自己竟想出这样一个哄小孩的主意,说完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
“你……真逗……”她也笑了。
她果然天天晚上手里握着那根绳子睡觉。她果然从此不感到孤独,也不怕夜晚,不怕西北风的呼啸了。
知识青年们陆陆续续地返回连队了。绳子被她收起来了。小铃挡他送给了她。
他依然是男排的排长。
她依然是女知青中最沉默寡言的一个姑娘。
生活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
虽然如此,她还是真实地感觉到生活对自己来说发生了些什么变化。这感觉是朦胧的。正因为是朦胧的,似乎发生了但又似乎并没发生的变化,才既令她入迷,又令她感到新奇。她是怀着连自己都难以解释清楚的微妙的心理,去细细体验这种新奇的变化的。她颤栗地期待着更重要的变化某一天突然发生。她究竟期待的是什么呢?期待着一种什么意义上的变化呢?将会发生什么呢?怎样发生呢?……她什么都不能回答自己,然而她又的确体验到了什么,的确在期待着什么,的确被什么诱惑了。也许什么变化都没有发生?也许什么都不存在?也许令她内心骚动的不过是虚幻飘渺不可捉摸的憧憬?……
女排排长郑亚茹最后一个返回连队。她超假半个月。一回到连队,她就立即向党支部补交了一张诊断书。她在探家期间生病了。诊断书证明这一点。但女排的姑娘们却都看得出来,排长绝没有生过病。并不是从排长的外在精神状态得出的结论,而是她处处不自禁地有所流露的内心情绪的真实色彩告诉了她们。一个姑娘若被许多姑娘加以研究,那她内心是难以隐藏住什么秘密的。何况女排排长早就成为她的战士们的重点“研究项目”了,何况她们在对她加以诸方面的研究之后已经积累了不少经验呢!经验告诉她们,排长准是在爱情方面获得了极大成功!不,更准确一点说,是在爱情的“拉锯战”中获得了决定性的胜利。那被征服了的一方,当然是男排排长曹铁强了。她们既替曹铁强惋惜(未免被攻克得太轻松了些罢!),同时也不无对郑亚茹的嫉妒。瞧她不论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时那种自信劲儿!瞧她那双被内心的爱情之火燃烧得多么明亮的眼睛!瞧她浮现在脸颊上的那种幸福的红晕!瞧她独自呆坐,凝眸出神时那暗暗得意的模样!唉!唉!哈尔滨的小伙子那种刚惶和高傲哪去了?怎么就招架不住姑娘的一二回合呢?在她们面前他对郑亚茹象块百炼钢,说不定背人时就变成了绕指柔呢!小伙子们差不多都是这德性吧!
曹铁强的确是被征服了。被情愿地征服了。在和郑亚茹一块儿探家的短短十几天中被她征服了。有谁会想到,小伙子刚惶高傲的性格的茧衣内,包裹着一颗充满情感矛盾的心呢?又有谁能真正理解小伙子对北大荒的开拓事业那种特殊的崇敬呢?他的父亲和母亲,都是北大荒的第二代创业者。父亲原是东海舰队某舰的轮机班长。母亲原是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医务所的护士长。父亲是随着十万转业官兵的行列来到北大荒的,当上了进发雁窝岛的第一支垦荒队的队长。为了给垦荒队踏查出一条道路,他牺牲在绵亘的大沼泽里,连遗体也无法寻到。母亲哭了三天。三天后,将刚刚背上小学生书包的儿子寄养在老上级家中,自己也蹬上了北去的列车。母亲一到北大荒,就坚决要求到以父亲的名字命名的那支垦荒队去。她不久成为中国最早的几名女拖拉机手之一。她驾驶着父亲生前驾驶的那台拖拉机,追随着垦荒队,驰骋在北大荒。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