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卸完货入了库,业务员把上一批货的收条还给亢河,并要他再写一张这批货的收条。亢河将那张旧收条撕碎扔进纸篓,扯过一张白纸照旧写了,落款上的日期却写成了前天:12月15日。
业务员没有发觉,揣好收条跳上卡车走了。
这日亢河翻阅报纸,头版上的一条消息引起他极大的关注。报上说香港金海岸国际有限公司的董事长郑国庆先生来琼进行投资洽谈,省里的一些领导同志昨天会见了他。这条消息使亢河几乎彻夜未眠,整夜都在床上辗转,一直到第二天凌晨才似乎安静了一些。黄建华在上午九点多钟起床后,吃惊地发现亢河的床上是空的,人已不知去向。这是十分罕见的情况,因为亢河已经养成了睡懒觉的习惯,如果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他是不会起这么早的。
他一整天都没有回来,这就更令黄建华纳闷和不安。他们俩人在一起已有两个多月了,亢河极少离店,更极少离店这么长时间。“他去哪儿了呢……”黄建华忐忑不安地想。
亢河去了香港金海岸国际有限公司董事长郑国庆下榻的酒店。他到达的时候,郑国庆刚刚陪几位当地的大股东吃完早茶回来,见到亢河时非常吃惊。
“你怎么在这里?”他一边把亢河引进房间一边问,“什么时候来的?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亢河在沙发里坐下,望着郑国庆笑道:“您这么大一老板,到哪儿不是新闻人物,找您还不容易——您还那么胖,上回我托人给您捎去的胖胖减肥治疗仪您用了吗?”
“用了,挺管用的。”郑国庆摸着自己的肚子和大腿四下打量,“还胖吗?我觉得轻多了……”
“舅妈身体还好吗?小军怎么样?”
“都挺好。小军在匈牙利,开了个什么乱七八糟的公司,没个正经的。”
“我看报上说您这次来是投资洽谈?”
“嗯,投资一个保健品公司,生产一种花粉口服液。哎,你现在怎么样?”
亢河垂下眼皮没吱声。
“怎么啦,联学……”
“我现在叫亢河。”
郑国庆莫名其妙:“亢河?什么亢河?改名干什么?怎么回事?”
“舅舅,您得帮我一把了……”亢河面色肃然语气沉重地说,“我出事了……”他把经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屋内沉默了,郑国庆皱紧眉头一言不发,缓缓抬起头用手拍着亢河嗔怪道:“你这个孩子呀!都快四十岁的人了,做事怎么还是这样顾前不顾后?也怪不着你爸不管你!你说你这事,大也不算多大,小又不算太小,犯得上去求人一回吗?还白搭进去不小的面子。你以为你爸还在职呢?人一退下来就什么也不管用啦!我能理解你爸……”
“这么说您也不打算管我了?”
博傻 九(5)
郑国庆迟疑了一下,叹口气道:“我也是国家干部,这公司你又不是不知道,是国家的买卖,我们都是在给国家工作,哪儿能说去就去?况且,你现在这身份也出不了境啊!”
“我不是要去香港,我是说能不能在你们投资的那家公司里谋个职。我现在……”亢河重重地叹了口气,拉长了语调道,“我现在只想寻个踏实些的落脚点,吃碗踏实饭,过几天踏实日子……”
郑国庆低头沉思片刻,说:“这样也行,公司也正缺你这样懂市场的人,这产品今后的营销以及宣传策划……”
“不不不!我不干市场。”亢河打断郑国庆的话,语气断然地说,“我不想再干市场了,更不干什么策划,不干了,坚决不干了。”
“这……这不是你的特长吗?”
“不干了!特长特短一律不干!”
“……”
“寒心了,伤心了,痛心了,没心思了。我就打打杂吧,当个小职员就行。”
“嗨——”郑国庆站起身走到窗前,手扶窗框向外眺望,一边说:“你说你都快四十岁了,怎么还这么让老人操心?”
亢河忽然急了,“腾”地站起身,大声说:“你们操什么心啦?我从小到大……”他猛然间又意识到不能如此放肆,话到嘴边戛然收住,愣愣地站在那里手足无措同时又显得愤愤不平。
郑国庆转过身,盯住他看了一会儿,缓步走到他身前,拍着他的肩膀苦笑道:“好好好,还你的债,不管你想干什么,舅舅这回也豁出去帮你一把。不过,说好了,要干可得好好干,不能像过去自己当老板时那样独断专行我行我素了。”
亢河看着郑国庆苦笑的嘴角,心里一阵感动,紧紧抿住双唇用力点了点头。
“过了元旦公司就要开始正式运作,我会把你介绍给主要领导的。你和我的关系也暂时要保密,除了葛总别对外人说。至于你在公司的职务,我还得和葛总商量商量,到时候再说。这段时间里你耐心等待,别再出事……”
“放心吧,舅舅……”
“叫我什么?”
“噢,对了,是郑董事长——不是副的。”亢河笑了。
郑国庆留住亢河吃完午饭才放他走,下午便飞回了香港。亢河出了酒店,沿着喧嚣的马路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一边走一边眯着双眼东张西望。他在一家电影院前驻足,仰头看着橱窗里的电影海报,心想反正也没什么事,不如轻松一下看场电影。他买了票一头扎入黑漆漆的影院,对银幕上生离死别痛不欲生的一对情侣颇为同情,不禁想起了昔日在办公室里与刘雨新的唇枪舌战:他坚持认为电影只是一种形而下的娱乐游戏,在神圣严肃的艺术殿堂中只配充作一个配角,而雨新则反唇相讥说他是瞎子摸象……亢河的双眼盯住银幕可脑子里却走了神,直到影院里灯光大亮观众离席他才发觉已经散场了——他只记住了一个片名和开头。
走出放映厅,他立刻被强烈的光线反差刺激得双目难睁晕头转向。门厅里人头攒动喧嚣一片。他置身在散场和入场的两股人流中,身不由己地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时进时退忽左忽右,最后竟被卷到了门厅右侧的女厕所门口。他看见洗手池上方的镜子里有一双杏仁大眼正对他怒目而视,吓得他急忙掉头他顾,同时奋力侧身向外挤,企图脱离这令人尴尬的境地。可是身边忽然有人尖叫起来,他觉得自己的上衣被人用力拉扯几乎脱身而去,扭头望去却是一只坤包纤细的背带挂住了自己西服的扣子。那只坤包的女主人怒容满面叽哩哇啦连喊带叫,可他一句也听不懂。挣开那条讨厌的背带后他抱歉地对身后甩下一句他认为十分得体的回答:“小样……”
博傻 九(6)
他在这混乱交杂的人群中很快就将那部刚看过的电影名字忘记了。
在夕阳隐没但天色还没有完全黑暗时,亢河回到了店里。他抱歉地告诉黄建华他去了一个朋友那里,然后又去看了场电影。吃过晚饭后黄建华说想跟他谈一谈,亢河心想他一定是忍不住了。
“我从内心里尊重您并且非常渴望能跟着您长长本事。”建华真诚的样子令亢河颇为感动,“大学毕业三年多了,当初的那点傲气和棱角早被磨平了。现在我才知道,经商真不是拨拉个脑袋随便谁都能玩的……”
“是啊是啊,老话常讲三年学成秀才,十年学不成买卖嘛……”亢河深有感触地应和道,“如果是小打小闹的倒还无所谓,要想玩大点儿,真难啊!”说着他把目光眺向远处楼群广厦之间的一小片天空,心里涌动起一阵悲慨和凄凉。
“亢老师,”建华望着他感慨万分的样子忽然想起一件事,“亢老师,恕我冒昧,您不允许我打听您到海南来的原因,可是……”
“可是你一直很想知道,是吗?”亢河抢过建华的话微笑着说。他把目光从远处收回,平静地注视着建华那张诚实真挚的脸,含着笑意爽然道:”好吧!我告诉你,并请你记住一个名字……”
当亢河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恰好有一辆载重卡车从店前轰然驰过,飞扬起的尘土把这个名字罩上了一层厚重的铠甲——夜色已经深沉,无数繁星当空闪烁,这座日渐繁华喧闹的港口城市在四季如春的暖风中舒适恬静地打烊了。街上开始出现天南地北汇聚而来的闲人,酒馆里驻扎起吆五喝六的醉鬼懒汉,娱乐城里倚偎着浓妆艳抹的卖笑女子,别墅洋房里摆出彻夜不休的牌局……同在这一片安详宁静的夜空下,同在这背山面海的上好风水之地,亢河在那辆卡车驰过之后的很长一段沉默中,无奈地将那个蒙尘的名字和这座沉沦的城市一起划归自己命中注定。
“……付从之!记住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