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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或杀或俘。因此,即便是包扎伤口,也没有人敢在手腕上系白布,以防被当做孙恩的贼兵。
既然我们能通过白布认出他们是孙恩的贼兵,他们自然也认得出我们是大晋国的军人,因为我们身上有比小小白布更能彰显身份的东西——军服。因此,双方相遇后无须搭话,直接厮杀在了一处。
自战斗伊始,屠杀的气氛不分敌我地笼罩住了每一个人。对贼兵,那是在屠杀;对我们,那是在被屠杀。
在我的号令之下,所有人马聚拢在一起,一齐向同一个方向冲锋,希望以骑兵的突击力冲破贼兵的阻挡。胯下的战马,就是我们现在唯有的优势。
众人各自甩开纠缠自己的贼兵,随我调转了马头。却见录事官依然愣愣望着几个靠近他的贼兵,似乎并没有听到我的命令。他和胯下的马如同被冻僵了一般。
我带马过去,把他的肩膀用力一拍他才惊醒过来,带缰紧随我后。
刚才靠近录事官时,似乎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等到马往前奔了几步之后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录事官牙齿相碰的声音。拍他肩膀时,他身体的剧烈抖动就曾传递到了我的胳膊上。
“切勿着慌!随我来!”这一句话既是对录事官说的,也是对所有人说的。面临凶险时,恐惧无疑是大敌。我很是为他担心。
贼兵尽管把我们十几个人围在当中,但是他们的战斗很没有章法。人数虽多,但几乎是各自为政。我们不断地寻找薄弱点、调整攻击点,经过三次迅疾的冲锋,终于成功地蹚出一条血路,冲出了包围。
第4节,
然而,我们却发现从这个包围圈中脱身出来,并不是一个令人宽慰的结局,而是一个令人忧虑的开始——我们身陷另一个更大的包围圈。而从高高的马背上望去,这个包围圈的外围正在集结一个更大的包围圈。
对我们每一个人而言,这三重包围圈无疑是一个令人绝望的信号。
所有人都还能勉强地防卫自己,但并非每一个人都能周全地顾及到胯下的战马。受伤的马越来越多,马身上的伤也越来越重。终于,在战马接连不断地倒下之后,堕下马的士兵便成为了贼兵屠戮的首选目标。
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刺破众贼兵的喊杀声传到耳中。我击退面前的贼兵侧身一望:失去战马的录事官被一支长枪洞穿了肩膀。他手中的刀刚刚挡住刺向他的长戟,身体就被另两支长枪戳中。y米y花y书y库y ;www。7mihua。com
我顿时觉得那几支长枪刺中的似乎不是录事官,而是我的胸口,心中一阵剧痛。我来不及再次调整队形,自己率先将马拨回来砍翻与我纠缠的一个贼兵,向录事官冲去。不防一只长刀迎面砍来,我是闪身避过了,可那一刀却削断了一只马耳。马吃痛一声长嘶,双蹄一抬身体立起来,险些将我甩下马。
“娘啊,娘——”
这是全身鲜血淋漓的录事官发出的最后呼喊。这声呼喊并不是从我耳中传来的,而是从身体内传来,并在心中激起了回声。这回声将一股热血提上脑部,瞬间演变成了头脑里的“嗡嗡”声。
在京口时他只是我的一名亲兵,还没当上录事官。每当经过家门口,不管家里有没有人,他都会冲屋里大喊:“娘啊,你在做什么?”
有时候他娘会从屋里出来,一面用一块脏布擦着手,一面眯着眼睛向我们打量,脸上带着自豪的笑容。她的儿子和军官们在一起,正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对于一位贫穷的母亲而言,这是多么荣耀的事!
这是录事官第一次离开家,也是第一次随军参战。他曾不止一次带着兴奋的神情告诉我:“娘晓得了我是唯一一个被您选中到南方参战的士兵,很是高兴。她说我一定会成为一位英雄。”
“你一定会的。”我笑着望着这个身材比较瘦小的年轻人,心里在想:全天下的母亲嘴里都说希望自己的儿子当英雄,可心里是否真这样想呢?当英雄有可能会付出血的代价,而这样的代价通常是寻常的母亲难以承受的。
他听到我的鼓励非常高兴,他说等战事结束回家时,他将自豪地带给他娘更多的光彩和荣耀。这是年轻的他最大的志向。
第5节,
我奋力地一面催马向前冲,一面抵挡不断向我袭来的兵器。湿浊的视线中,我看到一个贼兵正挥刀砍向录事官的脑袋。我与录事官之前的距离只有十几步,而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塞满了数十个扬着兵器挥向我的贼兵。
我挑开一支刺向我的长枪,在马臀上用力刺了一剑。马再次长嘶,一跃而起。面前的贼兵看着突然暴起的一人一马惊呆了。然而,那马的凌空之举并未能完成。除了我的那一剑外,马臀上还额外刺中了几支兵器。
马从空中落下时,反倒将那几个来不及把手从刺中马的兵器上脱开的贼兵挑上了半空。
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从远处飞来,正中马头。马行将倒地时,我赶紧将双脚从马镫上脱开来,一个踉跄,险些跌倒。О米О花О书О库О ;www。7mihua。com
所幸的是贼兵们忙于保护自己而没有及时出手攻击,使得我能够在倒下的马旁立稳。
那个砸中马头并在贼兵脚下踢来踢去的,正是录事官的人头。我发疯似的冲上前,却被不断拥来的贼兵阻隔住。
我的力气本就比常人大一些,又在军中经过多年的训练,此时平添一股嗜杀之气,挥剑左劈右砍,唯觉贼兵一个个在我身前倒下,自己身上布满伤口却浑然不觉。
我眼中呈现的杀敌场景与心中呈现的另一个场景重叠了起来:录事官的母亲正在家中做着旁人不愿意做的又脏又累的活计,她突然停下手奔出门槛扶着门柱向外张望。一个骑兵跨在马上正头也不回地从她门前奔过去。她叹了口气:儿子才离开京口十几天,哪能那么快就回来?
2
当我从这个朦胧意识中清醒过来时,士兵们已经聚集到了身边。
此时,所有的马匹已全部倒下,十余人的斥候队①也只剩下七八个人。包围圈内的贼兵虽然一时被我们的阵势给镇住,但是外围的贼兵越涌越多。我们杀掉的贼兵远远不及蜂拥而来的多。
“夺长兵器!”我大吼了一声。
这一声吼,既是对士兵下达的命令,也是对自己的恼恨。
突如其来的贼兵搅得人失去了理智与清晰的判断。早就应当让士兵夺取长兵器。那时候我们在马上,挺着长枪或者长槊以骑兵的阵式一齐冲刺,也许还有望冲出一条血路来。现在没有了战马,即便是夺来长兵器也只是在拖延被屠杀的时间。
第6节,
士兵们会意,砍倒贼兵后就势夺了他们的长兵器。我夺过来的是一把长刀。手中的剑则飞越众贼,插在了远处一个贼兵的脸上。
尽管夺来的长兵器增强了我们的攻击力和攻击范围,但是最初的阵式却被打乱了。身旁的士兵很快被冲散,我和其中一名士兵被围在一群贼兵当中。
失去阵式的我们两人已经无法顾及到别的战友,只得用心对付围困我们的贼兵。这名士兵武艺倒还不错,只是弱于力气,所以气势越来越弱。我不得不兼顾着他,替他格挡一部分兵器。
好在我们不多时就砍倒了七八个。贼兵一时间被我们的气势镇住,不敢靠得太近。我和那个士兵背靠着背,与贼兵默默相峙。
那士兵与我靠得非常近,也非常紧。我能感觉得到他的身子在发抖,抖得非常厉害。他的抖动似乎有传递到我身上的趋势。
方才凭着一股血气在贼群中冲杀,根本就无心思考生死问题。此时一停下来,看到满眼杀不尽的贼兵,觉得腿突然有些发软。我在心中默念:寄奴!勇敢杀敌!绝不退缩!
绝不退缩!这样的说法是可笑的。我还能够退缩吗?但是心中起的念头却能克制心里不坚定的魔障,令自己平添一份力量。
贼兵早就看出了我们两人之中究竟是哪一个更容易对付。一个贼兵拿长刀佯攻几下,其余的贼兵趁我们举兵器招架时一拥而上。面对众多的贼兵,无法互相照应的我们没有支撑多久就被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