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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乞丐笑了笑,我还指望田媪当上皇亲,到时能依附以度残生,怎么可能只满足于那区区二千石。我敢担保,不到二十年,你女儿一定会当上皇帝的岳母,她生的女儿一定是贵不可言。
细儿的母亲满心欢喜,给了那乞丐一千钱,这次母女俩的长安之游非常舒心。过了一年,细儿生了一个儿子,取名叫高辟兵。她满心指望下次再生个女儿,以应上那乞丐的预测,却没料到,再过得一年,她丈夫却因病一命呜呼了。细儿回家时怨恨道,母亲你贪图富贵,将我嫁给高氏,没想到是个病鬼。你还相信那乞丐的昏话,说我将来生个女儿,一定会当皇后。这简直太莫名其妙了。现在不但没有富贵,却落得做了寡妇的悲惨下场,都怪你们没有眼光。
看到女儿的悲伤痛苦,细儿的母亲也有点悔恨,恰巧灞陵的大族子弟史步昌有一天浪游长陵,偶然碰见了细儿,垂涎她的美貌,再打听到她新近死了丈夫,心里好不欢喜,立即下聘礼,将细儿娶去做了小妾。细儿过去不两年,果然生了两个女儿,大女儿叫史曼倩,小女儿叫史次倩,都长得很标致,特别是那次倩,十五岁的时候已经美貌异常,比她母亲细儿当年尤其风光,艳名甚至传到皇太子的东宫去了。皇太子派人来史家纳聘,娶了回宫,封为良娣,地位仅次于皇帝给他立的正妃。细儿这才想起那乞丐的话,十分感激,派人去厨城门找他,想带回家终生奉养,却听说早已在一个冬天冻死了,心里嗟叹不已。
次倩嫁给皇太子后,肚子倒也争气,次年就生下了皇太孙刘进,这时皇太子刘据把史氏的很多族人都招进太子宫,封为郎官。可惜次倩只有姐姐,同产中没有男性,未免感到遗憾。细儿这时突然想起当年和前夫生的儿子高辟兵,于是请求太子把高辟兵招进宫,拜为郎官或者侍郎。可是高辟兵却很不成器。细儿一怒之下,请女儿次倩游说皇太子,将高辟兵发到下面的郡县去做个实际管事的官职,以便积劳升迁。这时鄂邑盖公主比较讨皇帝喜欢,她暗暗讽劝丞相和御史大夫,荐举高辟兵为豫章郡都尉,掌管豫章郡四万张强弩。
次倩听到这个任命,有点迷惑不解,这个同母异父的饭桶哥哥怎么有能力任那么重要的官职,甚至连皇太子也非常奇怪,因为他和鄂邑盖公主不是同产亲姐弟,一直是面和心不和,她为什么会这么卖力地安排自己的亲戚呢?
二
高辟兵来了豫章郡,还是老样子,几乎没办过公事。每日仍是下厨做饭,吃饱喝足了,就躺在庭院的大樟树下睡觉。丞属掾吏们很着急,集体去拜见他,希望他能经常去官署坐曹处理政务。高辟兵光着个膀子,乐呵呵地说,诸君不知道,我这是〃无为而治〃啊。他脸上和胸脯上的肥肉不时地上下颤动,晶亮的汗水在肉的褶皱间闪烁游走,哎,你们豫章怎么会这么热的?他岔开话题了。
掾吏们陪笑道,的确如此,豫章郡地处江南,城里又有赣水流过,又湿又热。我们这些下级官员都是本地人,习惯了炎热。真羡慕大人从长安帝都来的。长安是非常的爽垲罢?
那是,高辟兵笑笑,你们不知道,每次皇上下诏书,要列侯们归国。那些封地在江南的列侯,无不悲伤叹气的。还是长安好啊!他的绿豆眼望着都尉丞,公孙大人,你在长安的阳陵长大,应该很清楚的了。
那个叫公孙都的都尉丞笑道,的确,下吏刚来的时候,也适应不了这里的燠热,过了几年也就习惯了。都尉大人是皇太子的大舅子,住在长安的直城门边面向北阙的甲第,下吏曾经求家叔带下吏去见识见识,可是家叔不肯,说下吏读书太少,性格粗鄙,礼节不修,怕惹得皇族笑话。对了,大人来此,可见深受皇上重视,虽然辛苦点,可是皇上的信任,比什么都强。刚才大人说无为而治,非常精辟。不过下吏侧闻,皇上很早以来就爱好儒术,况且大人是皇亲,自小也熟读《论语》、《孝经》,儒学深厚,皇上喜欢以经义治国,以《春秋》断狱,大人正好施展才华,将来跻升公卿的行列。黄老那一套,恐怕已经不合时宜了罢。
高辟兵的笑容收敛了,他摸摸自己肥硕的胸脯,随手一把汗甩了出去,险些甩到掾吏们的脸上。他不耐烦地说,《论语》、《孝经》是天下无人不读的识字课本,哪里是什么专门的儒学了。我若喜欢儒学,难道不早早地去学那《诗经》、《仪礼》,当那清闲的博士,还跑到这蛮荒的地方来受罪?诸位不必再说了。无为而治未必就不能治好一郡,当年文皇帝不就是无为而治,令天下衣食滋殖、蒸蒸日上的吗?即便是本朝的汲黯,任东海、淮阳两郡的太守之时,也是天天躲在屋子里睡觉,公事全部委任丞属,年终考核却也总在天下郡国前列。况且都尉的职任不比太守,本就不需要掌管行政事宜。当今天下太平,正是放马于南山之阳的时候。我们只需要清静无为就行了。
丞属们见到高辟兵这样懒洋洋的,又清楚他的背景,任职这个地方不过是做个样子,捞取点升迁资本,于是怏怏地一哄而散,懒得理会他了。任由他关上门,在树荫下喜滋滋地晾那一身肥肉。公孙都有些不快,他压低声音对其他掾吏说,没想到都尉府这样严密的军事机构,现在每日只看见袅袅炊烟,实在是丢脸之极。让黔首们知道,真要笑掉大牙。再说,这事也实在奇怪,皇上怎么会派这么个人来掌管冲灵库的。
掾吏们愤愤说,他是皇太子妃的哥哥,有什么奇怪。公孙都拈了拈颌下稀疏的胡须,忧虑重重地说,诸君有所不知,近年来皇上宠爱钩弋夫人,卫皇后家族早就没什么势力了。皇太子也汲汲自危,日日忧惧。皇上怎么又可能提拔一个懦夫担任发弩都尉呢?况且,冲灵库的安全与否,和我们每个人的职责有关,万一发生意外,按照《置吏律》,他这个长官固然有罪当斩,我们这些下属也一个都跑不掉,都得为他陪葬了。
掾吏们全都呆在那里,脸色煞白,叹道,那只有大人多费点心了。皇上近年来律令更换频繁,的确让人无所适从,而且用法太峭刻了,当年暴胜之公子被皇上任命为绣衣使者,持节来到我们豫章郡,发郡车骑甲士,监临两府,将太守、都尉及丞属十多人当场斩首,至今回想起来都后怕。真怕皇上又派一个绣衣使者来,到时候,我们不知道还能否有幸保住这颗吃饭的家伙。现在梅岭那边盗贼聚集有数百人,我们也只能封锁消息,不敢让长安知道。唉,大人何妨向令族叔公孙君侯打听一下消息,探询皇上派高辟兵来掌管冲灵库的用意。
公孙都皱起眉头,疑问就在这里,我堂兄公孙敬声去年因为细事不谨,已经下廷尉狱了。家叔惶恐不安,曾向皇上请求,希望能以捕获阳陵大侠朱安世,为堂兄赎罪。皇上念在家叔是皇后的姐夫面上,答应了家叔的请求。现在家叔布置家吏,并以丞相府的名义发牒给全国郡县,逐捕朱安世。皇上有个期限,如果不能在十月年终考核之前捕获,我堂兄恐怕性命不保。说起来这新任都尉也跟我有点七弯八拐的姻亲关系。家叔曾提起,皇上对家叔的政绩不大满意,对皇后和太子也很冷淡,本来应该下诏书褫夺他的印绶才对,可为什么不但没有那样做,反而提拔和家叔有关的人任重要职位呢。你们想,如果在天下大乱的时候,无论什么人,能握有冲灵库的强弩利兵,都将是十分可怕的。
掾吏们又七嘴八舌地交谈了一会,好奇地问,这朱安世到底犯了什么案子,竟让皇上也这么不安心,甚至要不惜委曲律令去答应令叔的要求。
公孙都叹了口气,这朱安世乃是名震长安甚至整个三辅的大侠,我很小的时候,就屡闻他的大名了。据说这人武功非常高强,而且热心帮助困窘的黔首,因此有一帮五陵恶少对他非常仰慕,争相为他卖命。如果有人得罪了他,根本不用吩咐,那些恶少年会及时斩了那个人的首级,而且也不向他表白。恶少年们这样做,倒是挺有意思的。似乎他们并不想显示帮忙杀人是在讨好朱安世,相反,他们认为这样不留姓名是应该的。如果帮了对方又去向对方邀宠倒显得品德有亏,十分可鄙了。他的声名达到极至的时候,连朝廷公卿都互相吹嘘自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