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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遂自汨罗以死。
这是《史记》中最著名,最感人的记事之一。屈原披发在汨罗江畔行吟,放逐的日子使他颜色憔悴,形容枯槁。渔父问他:“你就是三闾大夫吗?怎么落到了这个地步?”屈原回答说:“举世混浊而我独清,众人皆醉而我独醒,所以被放逐了。”渔父说:“圣人不会被万物凝滞,而能够与世相推移。举世混浊,何不随着潮流而推波助澜?众人皆醉,何不一起吃酒糟喝薄酒?为什么怀瑾握瑜,保持高尚清白的节操,致使自己被放逐呢?”屈原回答说:“我听说刚洗过头的人一定要弹去冠上的灰尘,刚沐浴过的人一定要抖掉衣服上的灰尘,谁能以清净之身,去忍受肮脏的东西污染呢!我宁愿投入长流不息的水中,葬身鱼腹,又怎么能够以清白纯洁的品行,而蒙受世俗的尘垢呢!”于是写完《怀沙》的绝笔之赋,抱着一块石头投汨罗以死。
屈原死的这一天,也是五月初五。
伍子胥和屈原的死法相同,即“定杀”之刑。《睡虎地秦简》释义为“生定杀水中之谓也”,活生生地投到水中溺死,又称“沉河”,“沉渊”。只不过伍子胥是尸体被吴王夫差施了“定杀”之刑,而屈原,是自己给自己施了“定杀”之刑。
性格激愤的伍子胥,死后还要把眼珠挖出来看吴国之亡。而屈原却是绝望之后自沉于江,水波柔和地接纳了他,抚慰着他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一颗心。质本洁来还洁去;水是清洁的,洗净他肉体的同时,也和他清洁的灵魂融为了一体。连尸体都不给世人看,因为世人是肮脏的。“逝者如斯夫”,水流的无常,映照出他的悲观主义。自比“香草美人”的屈原,在汨罗江的清清江水中,顾影自怜,高标自许,终于安静了下来。
【放逐】两个人的端午(3)
五月五日,端午纪念的两大主角—伍子胥和屈原—一为叛国者,一为流亡者。伍子胥先叛楚国,后叛吴国(剜眼以观吴国之亡),在无家可归,朝廷执行不义的前提下,伍子胥两次叛国;屈原在政治抱负不得舒展,反而被馋的情势下,写下大量以高洁自许的篇章,暗示了朝廷的昏罔和小人得道的现实,从而遭到了两次放逐。和专制国家的意识形态相左,这两个国家的敌人却得到了民间的一致怀念,以至于两千多年来端午的传统从未中绝。这是一个深刻的提示:端午从来是民间的节日,只要专制尚未根除,它就永远不可能被官方意识形态所称许,更不会进入官方节日的谱系。恰恰相反,端午是民间对专制和国家强权的强烈抗议,在一年一度的浩大怀念中,这两个叛国者和流亡者身上,寄托着中国民间的全部心事。1925年鲁迅先生慨叹中国一向就少有敢抚哭叛徒的吊客,端午恰恰是最大规模的对国家叛徒的抚哭。
端午是中国传统节日中的一个异类,一个孤例:春节,元宵节,清明节,中秋节,重阳节……所有这些节日,形式和内容都高度统一,数千年如一日,从未割裂;只有端午,在今天蜕变成了单纯的粽子节和龙舟节,核心价值消散了,形式取代了内容。人们在吃粽子的时候,仅仅想起了一个图腾化的会写诗的骚客,同时还在担心自己吃到的是不是假冒伪劣的黑粽子。民间的怀念遭遇了国家意识形态的改写,甚至连“民间”这个词都被缩略为一系列风俗和乡间小调的集合体。
伍子胥和屈原,借助于端午这一民间的盛大节日,完成了对身体媚术的最后逃离。“结微情以陈辞兮,矫以遗夫美人。昔君与我成言兮,曰黄昏以为期”(《九章·抽思》);“怨灵修之浩荡兮,终不察夫民心。众女嫉余之娥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离骚》);“日月忽其不湮兮,春与秋其代序。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离骚》)……尽管屈原这些表达对楚怀王怨望的辞句被孙次舟和闻一多理解为“文学弄臣”,甚至由此判定屈原的同性恋者身份,但是,汨罗江畔的“定杀”,毕竟洗净了曾经被污染的躯体。同时,屈原用“浮江淮而入海兮,从子胥而自适”(《悲回风》)的诗句,向死于同一日的伍子胥表达了追随和致敬之情。
可惜,在伍子胥和屈原死后两千余年,端午精神彻底失落了,刚强、激愤、清洁的端午精神让位于身体媚术的大行其道,世间只余端午其形,而无端午其神了。只有当韩国“江陵端午祭”申遗的时候,人们才想起来端午原来是起源于中国的古老节日。但是,所谓“抢救端午”无非是和四大发明如出一辙的阿Q心理,端午精神反而更符合韩国精神—韩国精神中的刚强,韩国精神中自尊、知耻、忘我、利他的春秋人格,韩国精神中不向国家强权低头,对强权的清算,不正是端午精神的最好继承吗?而中国呢?居然有专家建议政府出面和韩国联合申遗,这是对端午这一节日“民间性”的极大讽刺,“国家形象”成为“抢救端午”的惟一诉求。在这一争夺战中,没有人去追究端午精神到底是什么,狭隘民族主义成为国家意识形态的代言人—反讽的是,却并不被国家意识形态所接纳,同时,反向地又是端午精神“民间性”的雄辩证明。
端午精神这样的本土精神资源,就像它的两个非凡代表一样,遭到的同样是被放逐的命运。
伍子胥和屈原,斯人已矣,魂兮已不再归来。端午以及附丽于它的端午精神亦复如此,魂兮也已不再归来。如果不能归来,那就彻底地消亡吧。
【后宫】身体美学的第一次沦亡(1)
今人把牵涉到女性身体的书写命名为“身体写作”。这是一种纸上的舞蹈,它意味着被儒学禁锢了两千多年的汉民族已经失去了歌舞能力。当“美女作家”们腰身粗如水桶,满脸长满横肉的时候,她们开始把丑陋的身体搬上纸面,纸上谈兵,想像性地舞姿轻盈,韵吐呻吟。这不是身体之美,而是性压抑的宣泄。身体美学被阴谋化地缩略为下半身的性,下半身的性置换了身体美学的辽阔地域,并堂皇地取而代之。
这是身体美学的全面沦亡。
后宫,是一座小型的战场。当男人们在真正的战场上与对手搏杀,以军队的集团建制大规模地互相屠戮的时候,后宫里的女人们也在构筑着一条条看不见的战线。同样有楚河汉界,同样有深深的巨大的鸿沟,只不过,刀光剑影让位于精致的帷幔后的阴谋。
后宫的建制出自周礼。《礼记·昏义》详细地规定了后宫的数目:“天子后立六宫,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除皇后外,共计120个后妃。周室衰微后,严格的后宫制度开始走形,至汉朝,后宫已经扩充为十四等,开启了“后宫三千”的男权泛滥时代。
中国史上后宫之德的楷模是刘秀的原配妻子阴丽华。她的故事,为残酷的后宫之战涂抹了一丝温馨的暖色。
汉光武帝刘秀在新野,听说了阴丽华之美,无限向往。到长安看到执金吾车骑盛大,不由得感叹道:“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阴丽华19岁的时候,刘秀终于完成了心愿,娶了阴丽华为妻,不过此时的刘秀离执金吾的理想还差着老大一截呢。刘秀起兵后,为了扩大势力,与真定望族郭昌政治联姻,又娶了他的女儿郭圣通,南征北战,一直带在身边,阴丽华则留在南阳老家。第二年刘秀称帝,把阴丽华接到洛阳,想封她为皇后。阴丽华以郭圣通已经生子的名义坚辞,刘秀只好立郭圣通为皇后。17年后,郭皇后年老色衰,刘秀终于逮着机会,废郭皇后,立阴丽华为后。《后汉书》对阴皇后的评价是:“在位恭俭,少嗜玩,不喜笑谑。性仁孝,多矜慈。”阴丽华的儿子继刘秀皇位,是为显宗。阴丽华在皇太后的位置上平平安安地度过了晚年,活了60岁,寿终正寝。史家评论,正是阴丽华的后宫之德才使得她福寿双全。
后宫的铁律是争宠、妒忌和因此导致的寿夭,而阴丽华的命运,却堪称后宫潜规则的异数。
以阴丽华的后宫暖色为背景,上溯一百多年,我们看到了有史可稽的最为残酷,也开创了后宫之战的血腥事件。这一事件是身体美学的第一次沦亡。
后宫,并不仅仅是一座小型的战场。按照常理,后宫是身体美学的渊薮,是天下女人之美的汇聚地。歌舞,妆饰,文学,一切的时尚都从这里发源,精致奢华的舒适生活,使后宫成为一个帝国闪耀着美学光芒的最佳载体。但是,皇帝却只有一个,后宫的三千佳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