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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三眠挑起指间一根苇眉子,在身前一缠一卷,将几支箭结成了一捆。却见赶鸭人将长长的竹竿一点,飞身上岸。那名渔夫从船舱里取出一口雁翎刀来衔在口中,紧摇几桨,船头已经靠岸。
顾三眠将手中箭束回掷,那名小贩取了第二组利箭搭上了弓,箭束已经散开回射,钉满了他的胸膛。
“嗤嗤嗤嗤嗤”,小贩仰倒船舱,手上的箭一齐射向天空。
劲气破空,赶鸭人靠近,手中竹竿顶端的铁尖崭新锐利,有如长矛利戟,扎向顾三眠腰肋。
顾三眠倏然起身,将那支竹竿劈手夺过,借着一刺之势,飞将出去,将另一头舞刀上岸的的渔夫扎了一个透心凉,慢慢瘫倒,从草上滑下水去。
赶鸭人见势不对,仗着身形灵便,扭身急逃。
顾三眠卷起身下的大片席子,不出数步便已赶上,将对方一把裹进苇席,双臂运力一绞,席内人抽搐了一下,便没了动静。
“阿爹,你在干什么?”顾云裳从屋里回到院中,坐到绣棚前大声问。
“跑过去一只野兔子,阿爹没追上。”顾三眠笑答,猛然想起一事,扛着那卷席筒往屋后奔去。
“阿爹,你又在干什么?”顾云裳清脆地问。
“屋后桂花树上落了两只乌鸦,阿爹去把它们轰走。”
说话间,顾三眠已经到了屋后,但见从桑园里钻出两个人来,一个舞长砍刀,一个抡熟铜棍,配合默契,势若雷霆。
顾三眠已知对方来历,将肩上席筒朝两人一扔,不退反进,追随而上。兔起鹘落间,刀棍易手,两人吓得面无人色,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
“说!来干什么?”顾三眠低声喝问。
“阿爹,你还在干什么?跟小孩子一样闲不住。”顾云裳银铃似的笑声从屋前传来。
寥寥数语间,顾三眠已经听明白了,于是双手齐出,钳断两人咽喉,将他们轻轻靠放在屋后墙上。
他一边往前赶,一边哈哈笑道:“天上有一只老鹰打着圈儿,阿爹去赶走它,不要飞下来叼走了我们家的鸡。”
水草萋萋,小河汤汤,那几只小船已经顺流而下。顾三眠凝神细看,三面小河里有一线白浪,逆流而上,快得令人难以想像。
顾三眠跳上自家小船便追,就见那线白浪时隐时现,踪迹难觅。他料得对方水功惊人,自己难以追杀,不由大急,心想决不能留下一个活口。
这伙人正如那小贩所言,均从洞庭西山所在的太湖来。
嘉靖三十四年,浙直总督张经为御倭寇,调来狼土兵上万名,其中有湘西永顺、保靖两土司的红苗,广西归顺、思思等府的瑶壮,以及四川石硅、酉阳的土兵。嘉靖三十五年,严嵩干儿子、工部侍郎赵文华总督浙闽直隶军务,请调河朔雄兵从德州上船,沿运河南下御倭,其中京营神枪手三千名、涿州铁棍手六千名、保定箭手三千名、辽东义勇卫虎头枪手三千名、河间打手三千名、德州民勇三千名,加之河南、山东等地乡兵无数,总计不下十万。
这些客兵军纪极差,桀骜不驯,经常不听调度,相互殴斗,往往遇敌不胜,溃散如烟,甚至劫掠地方,残害百姓,与匪类无异,祸害有时甚于倭寇。当时有民谚道:“宁遇倭寇,毋遇客兵。遇倭犹可逃,遇兵不得生。”其中许多劣兵窜至太湖沦为水盗,虽经官府多年剿灭,至今仍有残余。
顾三眠追出一段水路,小船虽如离弦之箭,但天近黄昏,已经无迹可寻。
他心中牵挂,无奈调转小船,回到桑园里查看,幸好蚕室没有人来过的痕迹。
略略放心之下,回到自家小院,见顾云裳已经收了绣棚去厨房做饭,顾三眠怏怏地,一边在院外溜跶,一边去岸边收拾。
暮色里,一物浮在水面顺流而来,用竹篙拨将过来一看,是一具身着紧身水靠、腰佩飞刀短刺的尸体。
顾三眠吃惊不小,查验尸体伤口。
半晌,他顺着面前的小河,一双眼迷茫地望向南浔镇的方向。
他更忧心的是,刚才从太湖残匪嘴里得知了一个新的传言,关系着二十年前的倭酋。细想之下,十分可怕。
“到此为止吧。”顾三眠心中祷祝。 。 想看书来
第十八节
江南地质*润泽,含得住热气,养得住花树,所以芦花逾冬至而未败,乌桕红枫可与梅花乱真。
顾氏父女腾了一间房子,将徐秋宝从桑园蚕室里移了过来。冬雪将至,少有村民来串门做客了。
晨霜如脂粉染过窗纸,外面时不时下着微雨。顾三眠给徐秋宝换完了药,又教他导引运气之法。
纵是徐秋宝无谓生死,仍对顾三眠的诸般法门大感惊奇。
“秋宝,你想像一下自己是一条蚕宝宝。”顾三眠循循善诱。
徐秋宝苦笑点头,自己这个样儿还能是什么呢?
“天虫下凡,吐丝为蚕,圆身方腹,列足双俱……”顾三眠的声音如同催眠,“逍遥偃卧,进止自如,仰似龙腾,伏似虎跌……”
情不自禁地,徐秋宝看上去未动分毫,实则身体蠕动,原本散裂在四肢百骸的的内息游丝如缕,重新汇聚,时断时续。
顾云裳静静坐在屋角,看着父亲的背影如同仰望泰山北斗,又替徐秋宝暗暗地使着劲,不知不觉,手心里攥出汗来。
又是一炷香的功夫,徐秋宝疼痛劳累,昏沉睡去。
顾三眠面带倦色,冲熬红了眼睛的顾云裳示意了一下,两人轻手轻脚出了里屋。
“阿爹,秋宝怎么样了?”顾云裳给父亲倒了一杯茶。
“疗伤只是第一步。年轻人身体好,底子厚,痊愈的速度超乎寻常。”顾三眠点点头,道:“秋宝的童子功看似废了,却还藏在身体里面。他是天生练武的材料。”
顾云裳绽开笑容,道:“阿爹本事大,可以点石成金。”
顾三眠微笑着看她,道:“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伏。对于他来讲,筋脉断裂说不定是一件好事。他原来的真气被和尚们上了一把锁,如今反而可以打开来。阿爹就像一个手艺人,把一团泥重新和过,再捏一个徐秋宝。”
“阿爹就是神仙活菩萨。”
“是吗?”顾三眠皱了皱眉头,道:“你做了我一十八年的女儿,这是我听过的最好听的话。”
顾云裳闹了一个大红脸,一扭身,跑进自己房里去了。
顾三眠笑了一笑,随即收敛了笑容。
他放下茶杯,起身推开堂屋的大门,只见细雨霏霏,是一层又一层粉也似的白雨,把院内石磨、碓棚、鸡埘淡得几不成墨。
他从墙上取下蓑衣箬笠,穿戴齐备,沿着院子、小岛和桑园,仔细查看这些天埋设的机关。两条新养的看门狗摇头摆尾地跟着他。
青天碧落之下,有即近岁尾的肃杀。江南的冬霖景象里,又有一种莫明其妙的含蓄着的生气。
第十九节
灰云扫尽,落叶满街,又一片片掉在密如蛛网的小河里。
抱朴舍内,顾三眠屏息静气,听宋菊人闭目抚琴。
琴是焦尾,蛇腹断纹,伏羲式,为唐朝雷威所制。
曲是《高山流水》,叮叮咚咚,巍巍乎志在高山,铮铮淙淙,洋洋乎志在流水。
奏到后来,琴声里有高天浮云、游鱼流水,触之在即,却又渺茫难寻,竟是流水相忘游鱼,游鱼相忘流水,太空不碍浮云,浮云不碍太空。
再到后来,琴声渺不可闻,而宋菊人两手并未休止,顾三眠逾加凝神谛听。
市声远遁,水声如幻,抱朴舍顿成避世异境。
良久良久,宋菊人收手,睁开了眼睛,看见顾三眠也刚好睁开双眼,两人一齐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好琴,好曲。”顾三眠含笑点头。
宋菊人从身边拾起一把折扇,徐徐打开,“宁波鄞县屠长卿有言:‘琴为书室中雅乐,不可一日不对清音’。我不过如牛嚼牡丹,糟蹋了这张琴啊。”
顾三眠心悦诚服一抱拳,“只有宋先生才奏得出这般和雅清淡之音。”
“但识琴中趣,何劳弦上音。”宋菊人作揖还礼,“顾兄才是大隐之人。”
“哦?”顾三眠眉头微皱,诧异欲问。
宋菊人却岔开了话题,扬起手中折扇。“顾兄,前两天我又收齐了一套吴中四友‘梅兰竹菊’的扇画,想请你品评鉴赏一番。”
顾三眠顺着宋菊人的话头,道:“我上回来,听说你想通过归安茅坤茅老爷,与徐渭先生切磋,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