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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克看看小李。
小李说:“我大哥他对象征派还不太懂行,你再给解释解释吧。”
主人似乎不屑地说:“这是结合的象征。”
徐克说:“这一点我倒是看出了点眉目。不过,我不太明白这两个黑点儿代表什么。”
小李代为解释:“那幅画上的黑点儿不是代表上帝吗?这幅画上的代表上帝和他的老伴儿呀?家庭和睦,婚姻美满嘛!”
主人否定地摇摇头说:“不,错了。这是创世记的赤裸的男人和女人,被放逐到尘世中来的亚当和夏娃。”
徐克问:“那??多少钱?”
主人说:“一回生,两回熟。上帝要你二百五,亚当和夏娃要你两个二百五。”
徐克看看这幅;看看那幅。犹豫着??
——其实,某种时候某些人之被捧为天才,就正如某种虫子被称为百足一样。并非因为这种虫子果真有一百只脚,而是因为大多数人只能用眼睛数到十几只。
主人说:“小李,你先帮你大哥参谋着,如果这两幅欣赏不了,其它也就不必再看了,看也是白看。”
《年轮 第四章》3(4)
主人离开,走进卧室。
徐克说:“多一个点儿,就多一个二百五,尽管都是天才画的点儿,价也要得太高了吧?”
小李说:“大哥,不能这么说,喜欢艺术嘛!要做艺术品收藏家嘛,不破费能行么?”
“那??你的意思是??〃
“买!当然得买下啦!”
“两幅都买下?”
“那还用说嘛!上帝——咱们二百五要啦!赤裸的男人和女人——咱们两个二百五也要啦!加一块才三个二百五么!”
徐克似乎还在犹豫:“早知你今天带我来买画儿,我就不买猫头鹰了??哎,我那猫头鹰??〃
“大哥您放心,您那猫头鹰丢不了。我嘱咐小俊给您送回家去了??大哥咱不能不买呀!我跟人家把您的欣赏水平介绍得很高,咱不能让人瞧不起咱们是不是?”
徐克态度仍不明朗。
小李说:“大哥,您身上没带那么多钱没关系,冲我的面子,咱们打个欠条给他总是可以的。”
徐克默默伸出一只手??
小李赶紧冲客厅喊:“哎,你快出来!找纸找笔!”
徐克买了画儿,腋下夹着,一路哼唱回到家。他家已经住到单元楼里了,他扶着楼梯栏杆,半醉不醉地上了楼,在一扇门外按铃。
一个胖老太太开了门,又好气又好笑地瞪他:“这是第几回了?你家还得上一层呐!”
徐克忙说:“对不起!大婶??〃一边赔笑,一边倒退着上楼??
胖老太太说:“什么大婶!该叫我大娘都忘啦?瞧你,满嘴的酒气!你爸在家生气呐!你可当心点儿!”
徐克说:“我这么能挣钱的儿子??养??养他老??他还……生的什么气哇?”
“放屁!”徐克的父亲出现在上一层楼梯口,怒斥他,“老子有退休金,花你一分了么?你成天价在外边给我丢人现眼,还有脸说你养我老!”
徐克的酒似乎全醒了,悄没声地从父亲身边溜了过去。
他的家装修得挺考究,三室一厅。
徐克进家后换上拖鞋,坐在沙发上;父亲站立着,气咻咻地吸着黑色的廉价烟。
徐克将一盒外烟甩到组合柜的台案上,讨好地说:“爸,别吸那种便宜烟了,对身体不好。还是吸我给你买的吧!”
父亲说:“老子永远不会吸你的烟,省得你去跟外人说,老子是靠你养活着。”
“爸,你想哪儿去了,我是你儿子,你还值当为我随口说的那么一句话生气?”
父亲说:“我问你,咱家那些东西呢?你总说搬过来,怎么一件也没搬过来?”
徐克说:“淘汰了。”
“什??么?”父亲不懂“淘汰”这个词儿。
“都处理了!该扔的了,能送人的送人了!”
“你!好你个败家子!我和你妈守着那些东西过了一辈子,你就全扔了,全送人了,连双拖鞋你也不给我带过来!”
徐克说:“在原先那破房子里住的时候,咱家有过拖鞋么?”他烦了,也喊起来。
父亲更火了,低头看看自己的脚,将软底儿的缎面拖鞋脱下来朝他甩过去,一只落在茶几上,一只落在徐克身上。
父亲说:“你如今挣了几个钱,就烧包到什么地步哇?那口大樟木箱子你也给老子送人了么?”
徐克说:“只有盖上一块儿板是樟木的,四帮都朽了,三个角都被耗子嗑穿了,送人谁要啊!”
他嘟哝着走到门厅去,打开冰箱,取出一听饮料喝。看样子他为避免冲突,不打算再回到客厅了。
父亲在客厅里吼:“老子还没教训完你呢,你给我滚过来!”
他不情愿地踱回了客厅,继续喝饮料,瞪着父亲。
父亲朝墙上一指:“那是啥?”一幅油画镶在大框子里——希腊裸女横卧在红毯上,手持一柄孔雀翎羽扇,从高处回眸凝视??
徐克说:“波琪儿!”
“啥?你敢再说一遍?!”
《年轮 第四章》3(5)
“波琪儿!”
父亲火了:“你!我眼还没瞎呐!那是簸箕么?!你咋不说那是把扫帚?!”
敲门声。
父子俩暂时“休战”,徐克走去开门。
进来的是楼下那位胖老太太,她说:“我来看看几点了?我家表停了。”她显然是来劝架的。瞅瞅父子俩,搭讪说:“要说徐克是个挺好的孩子,除了爱喝酒,交的人儿杂了点儿,没什么大毛病。你倒是成天对他吼什么啊?”
徐克说:“我父亲不知为什么,不但看着我不顺眼,还看着这家也哪儿都不顺眼。”
胖老太说:“这就是你当爸的不对了,你这儿子,把个家治得多富贵哇!还有什么瞧着不顺眼的地方呀!”
父亲又指着那画儿:“您瞧!家里来个客,坐在沙发上,客瞅着她,她瞅着客,您说那情形好么?可他还把我当瞎子,硬说那画上画的是簸箕!”
徐克说:“谁说那是簸箕了?那是伟大的女奴波琪儿。”
胖老太说:“哎,不许这种语气跟你爸说话。他是当老子的么,有他冲你吼的权利,没有你发火的资格。”她瞅瞅画儿,评论道,“女奴不就是丫环么?丫环还有伟大的?杨排风一根烧火棍闯天门阵,说书的也不过说她比男人勇猛,戏文里也没敢唱她半句伟大!我看那画的是个外国女子,只有外国男子才把丫环宠到这地步,还夸丫环伟大。”
胖老太太又劝徐克的父亲:“你当老子的,也得多少学着适应点儿新的环境么!我那大孙子也是,把他那小屋搞得进不去个人儿,满墙贴的都是女人画儿,我以为他们单位的姑娘们,一定都认为他心思不正,不乐意理他吧?蛮不是那么回事儿。还都愿意来找他!如今女孩们穿的都越来越讲究个瘦、露、透,何况不过用眼睛看的幅画儿了。你睁只眼闭只眼,就当没看见。”
父亲说:“我要不看他是花两千元买的,我早一把火给他烧了!”
徐克隐忍地梗着脖子。
“您老再看,还有这个呐!”父亲说着,将一条床单从一个什么东西上扯下,原来罩住的是一尊维纳斯。不过不是白的而是黑的,比真人还要高一些。
胖老太太瞠目道:“哎呦妈呀!怎么喜欢起黑的来了?这要是赶上停电,生人来了猛眼一看,还不得吓出个好歹呀?”
父亲说:“我要不看他也是花两千多元买的,我也早就给他砸了。”
父亲又要用床单罩上,徐克却将“她”搬起,扛到自己的房间去了。
父亲冲着他的房间吼:“你说你买的时候,自己就不心疼你的钱?”
徐克在床上一躺,抢白说:“钱是我挣的,喜欢的东西就买,心疼什么?”
胖老太太对徐克父亲说:“能挣能花,其实也算不了什么大错儿。您要是实在看着碍眼,那你也千万别烧了,莫如送给我。啊?”
徐克父亲瞥了一眼画儿,分明地还舍不得,没吭声儿。
胖老太说:“你们不吵了,我也就不多待了。”她瞥了一眼画儿,似乎还惦记想要,却又不好意思再开口。
临走时她说:“我拿个苹果回去给孙子。”
父亲说:“多拿几个吧!”
“不,拿一个就行。”老太太嘴上这么说着,却往兜里各揣了一个,两手还各拿了一个。
父亲将胖老太太送走后,站在徐克房间的门口,冲里面问:“你说,你今天在市场上,又跟人争的什么富?”
“我不是争富,那是争一口气,这口气要是输给了那小子,我没法儿在市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