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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觉明。”余光所及之处,陈勉攥住了拳头。但他没有挥手上来打。因为,是锦年的选择。锦年放弃了他,为一个更显赫的人,一个更明显的前程,她放弃了他。他可以不去信她妈妈,他不能不信锦年不接他电话的暗示。
他的目光暗淡下去。转过身。脚步橐橐的。好像一下老了。
妈妈在沙发里异常疲劳,刚刚或许又经过了一场艰难的对话。
妈妈说:“他是我弟弟。我不想他那样。可是。”
我明白。
我进卧室。桌上有陈勉送我的随声听。只因为我老早以前(大概是高中时代了)跟他说过,我们有个同学,每天夜里听一档读书节目,讲一个悲戚的爱情故事。
他从语气里听出我的羡慕,然后买给我。
这是索尼一款超薄型的。时价上千。陈勉不是奢侈的人,他自己什么都舍不得花,衣服都是几十块小摊上买的,理发剃最简单的平头,一双运动鞋可以穿几年,明明很帅气的人总是很落魄,可是对我异常大方,他只知道要给锦年最好的。
我伤害了他。那很深的一刀剜在他心上,也剜在我心上。
那个随声听后来一直陪伴着我。陪我练外语听力,陪我录多明戈的高音C,陪我在茫茫的旅途想念一个人。
尽管后来又发明了MP3、IPOD等各种更轻盈更便捷的数码玩意,我还是用它。尽管它已经过时,沦为时代垃圾箱一个笨重的影子。
16
我不知道我的新生活从什么时候开始。大概是那一天吧。我跟一个男同学拎了球拍去体育馆打球,路上买冷饮的时候,遇到沈觉明。
他们公司在我们学校开招聘专场。他特意赶来了。
我把男同学介绍给沈觉明。
“孙兵,这是畅意的人,你有没有给他们公司投简历啊。”
我同学有点拘谨地与沈觉明握手。然后,当晚12点多,沈觉明打电话到我们宿舍。
“如果我没有行动,你是不是打算跟那孙子开始第二春了。”
“吃醋了吧,别说我没给你机会。是你说,要喜欢我就不姓沈。”
“就让我食言自肥吧。”
“……”
然后我跟沈觉明开始似是而非,似非而是的情感路程。可能就像我曾经给过的谶语,在爱情跑道上一圈圈反复,无始亦无终。
到大四,功课渐轻,同学们都踩着大学生涯最后的鼓点,开始一场场纯洁的校园之恋。大概只有我的恋爱充满功利性,像在演戏。
觉明每隔一到两周来找我。我们吃饭,走路,偶尔看电影。 txt小说上传分享
锦年(18)
觉明上班很累。可是因为我喜欢走路,他就弃了他的车,陪我走。沿着秦淮、玄武,挤过人群,穿过闹市,走入弄堂,与“偶然”劈面相逢。
“咱们去对面酒吧坐一坐。”他实在走不动了,提议。
“我不去。”
“求你了。要不你给揉揉脚。”
“沈觉明,你几岁,怎么这么衰?”
“锦年,别人谈恋爱,只要花银子,不要奉上腿的。”
“谁跟你恋爱?爱,爱是什么,我怎么不爱你啊。”
“你爱都不知道,怎么知道爱不爱我?”
那一天,他把我摁到影壁上。
“干什么?”我有点慌。
“伸出手,对,十字架的姿势。”他抓住我的手,往两边放。我的背靠着石壁,又凉又硌。
“我不想拯救全人类。”我说。
“先拯救眼前这一个吧。”他凑下。我歪过。他的唇停在我脸上,凉凉的。他显然很不舒服,个子太高。把我的手放下,抱住,把吻落在发上。“你能不能长高点。吻你都兴味索然。”
我本来想愤怒几句的,可是他恶人先告状,我还实在生不了气。
“你知道什么叫爱了吗。”他放开我,忽然说。
啊?我回过头。他眼睛里有一丝惆怅,“像我这样,为了不让你生气,要想办法掩饰。”惆怅很快消失了,他挥手打车,“不陪你玩了,我们回去吧。”
跟觉明交往就是这个样子。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我不情愿,他从不逼迫我。也因此,他与我一直若即若离。我们好像就在玩一场心怀鬼胎的游戏。
17
这一年外公忌日,妈妈决定北上祭奠。
按照外公当年的遗愿,他的骨灰被撒入当年下放过的林场江边。其间的深意不言自明。依我的直觉,外公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可能悟出了自己对那个女孩的爱。
就算不爱,感情怎经得住愧疚这把锉子天长地久般地磨?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爱,在愧疚中永生。
祭祀完毕,我跟妈妈沿着江边走。4月,江冰开始消融,春潮涌动。
妈妈说,原打电话想叫陈勉来。我想爸爸一定想见见他的儿子。可是陈勉没有同意。
我不做声。我久未有陈勉的消息,偶尔从沈觉明牙缝听得一星半点,都是没有实际内涵的。每每鼓着勇气,追问沈觉明,沈觉明总是浮一抹狡黠的笑,我买机票,你去看他呀。
我知道我不能。只能任心上芊芊蔓蔓长出绳索。
“你和觉明怎么样?”妈妈又道,“他不错啊。有教养、有学识、有气魄,长相好、人品好、家境好……”妈妈很少用排比句来夸赞一个臭男人的。这次居然用了两组,可见沈觉明做足了功夫。
“妈妈,你不老。杜拉斯七十多还找情人呢。”我瞟她一眼。
“你这丫头,敢调戏你老妈。”妈妈横我一眼,“妈说的是真心话,优越环境下长大的孩子,其实心思最单纯,阳光。我觉得你跟他比跟陈勉来得合适。”
“什么叫合适呢?相敬如冰?举案齐霉?”
“就该这样嘛。”妈妈没听懂我的暗讽。
回旅馆。用过餐,妈妈嘱我去买明天回程的火车票。我摸黑颤巍巍下楼。我们住的地方说是旅馆,其实是镇文化宫的宿舍,两间,带厨房。一晚一百块。这个破落小镇连个真正的旅馆都没有。楼是八十年代的建筑,很老,楼道也没有灯,木楼梯踩上去会发出踏踏的回声,伴着楼体的晃动,仿佛随时有倾覆的可能。
走出楼道,像走了一个世纪,蓦然的光明刺得我眼疼。我久久睁不开眼睛,久久不敢相信—— 。 想看书来
锦年(19)
陈勉站在光线中,提着行李。他接受妈妈的邀请,来了。
我们呆呆站着。面目恍惚。都是缺了灵魂的脸。
是我先开的口,“你,来了啊。”话说得没有任何意义,声气从未有过的胆怯。我怎么会这样?
他依旧看我,目光渐次酷烈。
“是,是先进去见妈妈,还是,去,去江边祭一下你,哦,我外公。”我又说,说完就后悔,我怎么能出这样的选择题,万一他选择后者,我要陪他去吗?在他的气场下,我感觉自己越来越懦弱。
他说去江边吧。
我有点窘,手指着,“往前走八百米右拐……”
“你有事?”
“我,我打个电话。”
“给谁?”
“不给谁,订票。”我经过他,努力压得平静无波。
他伸手挡住我,冷淡地说:“请指路。”
说要我指路,却攥住了我的手腕,反客为主地拖我向前。他的手心滚烫。我才知道他原来也在压制。
到江边的林子,他撒手,我趔趄了下,靠着树,站直。
午后的光有些收敛,在林子上围虚虚涂了并不光彩的一圈。地下还是没有完全醒来的坚硬的土地。一两星的草略捎上嫩意,其余的,一律枯黄。在风中心慌意乱。
我想理直气壮,终于没理没气。像这春寒料峭的阳光,徒有虚张声势的外表。
我抬起头,屏住呼吸,大着胆子看他。
他略微齐整了些。衣服的搭配,显出了自己的味道。潦草不羁,很像远行客。倏忽来,倏忽走,停顿的只是假期。
此后一直是这样,每次见他,他总是与记忆里不一样,不过下巴上一道浅沟却一贯地沧桑迷人,像岁月的疤。
就这样僵持了一阵,最后他败下阵来。走上前,蓦地抱住我,我没站稳,踉跄地往后仰,跟他一起跌到枯黄的草木上,我闻到土地和将生的植物的味道。
我仰面躺着,看着他睁红的眼慢慢凑近我。
不该吗?
什么是该,什么是不该?
我完全没有理智去想。他的脸贴着我的脸,呼吸杂着我的呼吸,痛苦寸寸感知。我心里没有灯。
“陈——”我张口,他吻住我,温热的舌把我所有的语言都卷掉了。
他的吻多而密,好像积攒了好多好多年,在瞬间全部爆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