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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这个情景，弗兰兹感到自己的双腿已经不由自主地颤抖。他朝阿尔贝看了看，阿尔贝此时的脸色就如他的衬衫一样白，还没抽到一半的雪茄也掉到了地上。只有伯爵好像不为所动，一副坦然的样子，不，他很激动，他那苍白的脸上渐渐变得微红，呼吸声也逐渐变得厚重起来，仿佛野兽闻到了猎物似的，嘴巴半张着，露出了雪白的尖牙，像豺狼的一样。可是，他的脸上却泛着一种温暖的微笑，一双黑眼睛里流露出无限的仁慈和怜爱，伯爵的这种表情弗兰兹还是第一次看到。
两个犯人继续向前走着，越来越近，可以看清他们的脸了。庇皮诺是一个很英俊的青年，大约二十四五岁的样子，棕褐色的皮肤，这也许是太阳暴晒的结果。他抬着头，四处张望，好像在猜测救他的那个人会从哪个方向出现。走在庇皮诺后面的那个矮胖子就是安德烈，他满脸横肉，一副凶狠恶毒的样子，他大概三十岁左右。由于长期在监狱里，他的胡子长得很长，头低垂在肩上，两腿软得不能独自行走，可以看得出他完全是无意识地、机械地向前迈着步子。
“我记得，您告诉我只杀一个人吧？”弗兰兹问伯爵说。
“是的，我没有欺骗您。”伯爵严肃地答道。
“但是，现在有两个犯人呀。”
“是的，这其中只有一个人会死，另一个还会活很多年呢。”
“如果特赦令再不来就来不及了。”
“看，这不是来了，在那儿！”伯爵说道。
就在庇皮诺走到断头台脚下的时候，苦修士队伍中迟到的那一个，从排列整齐的警察队伍中奋力挤出，把一张折在一起的纸交给领头的那个苦修士。庇皮诺紧张地看着这一切，领头的那个苦修士接过纸，看完后，举起一只手，大声说道：“感谢上帝！有令，要赦免一名犯人！”
“特赦令！有特赦令！”人们异口同声地大叫道。
这种喊声使安德烈抬起头大声问道：“谁？赦免谁？”庇皮诺静静地，屏住呼吸地等着宣读名字。“赦免庇皮诺，即罗卡·庇奥立。”那个领头的苦修士说道，然后把那张纸交给士兵的长官，由那军官来宣读文件，读完后再还给他。
“是庇皮诺？为什么，为什么是他不是我？他应该和我一起死呀，事先说好的啊，你们不能只让我一个人死。我不愿意一个人死！我不甘心！”安德烈疯狂地喊道，他好像已经从刚才的麻木中清醒过来了。他挣脱了身边的那两个教士，像一头野兽似的挣扎着、咆哮着，拼命地想扯断绑住他双手的那条绳子。在刽子手的示意下，刽子手的两个助手从断头台上跳下来按住安德烈。
“他在做什么？”弗兰兹问伯爵，弗兰兹没听懂安德烈刚才说的那些罗马语。
伯爵答道：“您没看见吗？这个快要死的人，在得知他的难友不会和他一样死后，心里非常不平衡，如果可能，他宁愿用牙齿和指甲把他的难友撕碎，也不让他的难友享受自己的生命。呵，这就是人啊！”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35章 锤刑（8）
伯爵把他那紧握拳头的双手伸向人群，大声喊道：“我早就把你们看透了。你们在什么时候都是自作自受！”
在伯爵和弗兰兹说话期间，安德烈一直在断头台周围和刽子手的那两个助手纠缠着，还不时地大喊：“他是该死的！我要他死！你们不能只杀我一个人！”
伯爵抓住两个位朋友的手大叫道，“看，快看哪！多奇怪，其实这个人本来已经向命运低头了，准备就这么顺从地走上断头台，安安分分地去死。你们知道是什么令他那样毫不反抗，那样顺从吗？那是因为还有一个人和他一起死，这种痛苦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在承受，而且那个人还比他先死！他因此得到慰藉。如果我们把两只羊牵到屠夫那儿，把两头牛牵到屠宰场，让其中一只知道它的同伴可以不死，那么羊会欢喜地咩咩叫，牛也会快乐地哞哞叫。我的意思是说，上帝按照他自己的形象创造出人，并给他们一条最重要的戒律——必须邻里友好，互相帮助。上帝赐给他们声音，让他们来表达这种思想。但是，在他们得知同类得救时，他们喊出口的第一句话是什么？是一声咒骂！很骄傲，很光荣吧！这就是万物之灵，大自然的杰作！”随后，伯爵发出一声大笑，那种令人心惊胆战的笑，让人感到他的内心一定经受过痛苦的折磨。
此刻，安德烈还在继续反抗，场面很恐怖。对这种反抗，人们开始不满起来，齐声大叫：“杀了他！杀了他！”弗兰兹吓得向后退，又被伯爵拉回窗前。
伯爵问道：“您还好吧？难道您是在同情他吗？他是罪有应得。如果在大街上，您听到有人喊‘打死那条疯狗’，我想，您就会毫不犹豫地开枪结束那个畜生的生命，而它仅仅是咬了另一条狗而已。而现在您看到的这个人，是杀人犯，他杀害了他的恩人，如今他就要被处死，不能再杀人了，但是他却还要求他的狱友跟他一起死，他这样的人值得同情吗！不，他根本不值得同情！看下去，继续看下去！”
伯爵的这一番话让弗兰兹恢复了勇气，他又开始把全部的精力集中到广场上去。安德烈已经被刽子手的那两名助手拖到断头台上，无论他如何挣扎、撕咬、喊叫都无济于事，接着他被强压着跪到地上。这时，他身旁的刽子手站定位置，举起长锤，示意两名助手走开。那犯人还想挣扎着站起来，可是还没等他站起身来，那把大锤就落到了他左面的太阳穴上，只听到一声沉闷的声音，受刑人就像一条牛似的倒了下去，又翻了一个身，最后仰面朝天地躺在台上。
刽子手把大锤丢在一边，抽出尖刀准确无误地割断他的喉咙，又用力地在他的肚子上踩了几脚，每踩一脚都会有鲜血从伤口处流出来。弗兰兹再也看不下去了，软软地瘫坐在一张椅子里。阿尔贝则双眼紧闭，紧紧地抓着窗帘站着。只有伯爵依旧笔直地站在窗前，像是刚刚报复完自己的仇人似的，面露胜利之色，像天神一样得意扬扬。
第36章 罗马狂欢节（1）
弗兰兹清醒过来后，看到脸色苍白的阿尔贝正在喝水，显然这杯水正是他需要的。伯爵正在穿那套小丑衣服，弗兰兹又木木地把目光投向广场，刚才的断头台、刽子手、尸体等等都不见了，广场上只有人群，到处都是喧闹和兴奋。西托里奥山上的那口钟敲响了，这个钟声只在教皇去世和狂欢节开始时才响起，人们顿时欢呼雀跃。
“嗨，伯爵，刚才又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弗兰兹问伯爵。
伯爵回答说：“没有，只是狂欢节已经开始了，抓紧时间换衣服吧。”
“刚才那一幕就像噩梦一样，已经过去了。”弗兰兹说道。
“是的，对我们来说是过去了，可是对那个犯人来说呢？那也是一场梦，一场永远都醒不来的梦，而您却可以醒来，但是谁又知道这对您来说是好还是坏呢？庇皮诺是个头脑非常灵活的小伙子，趁大家把目光都集中到安德烈的身上时，偷偷地混入人群中溜走了，他甚至没有对那两个陪他来的可敬的教士道谢。唉，人真是一种没有良心、自私自利的动物。您还是抓紧时间换衣服吧。瞧，马尔塞夫先生已经开始换了。”
阿尔贝已经在他的黑裤和皮靴外面套上小丑的裤子了。
弗兰兹说道：“喂，阿尔贝，你真的很想加入到狂欢节的队伍当中去吗？请告诉我实话。”
“其实我现在的情绪并不高！但我真的很高兴能看到刚才的场面，我现在明白伯爵先生说的话了，那就是当你对这种场面习以为常之后，无论其他什么场面都不会再令你害怕了。”阿尔贝答道。
伯爵说道：“而且这种时候是您研究人的性格的最佳时机，在去往断头台的路上，人一生中所戴的面具都被撕掉了，露出了本来面目。说实话，安德烈的行为非常丑陋，他真是一个可恶的流氓！我们还是赶快换衣服吧！”
弗兰兹觉得现在自己要是不换衣服就有点可笑了，他也换上衣服，绑上面具——那面具甚至还没有他自己的脸苍白。
他们化完装以后就来到楼下。楼下，装满五颜六色的碎纸和花球的马车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们了。他们很快加入到马车的队伍中。
这个巨变真是难以形容。在万众广场上，先前死亡的阴郁和寂静的气氛已经消失，取而代之是一片兴高采烈的、喧闹的狂欢景象。一群群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