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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到这里,不觉走到了坛门路口,抬头一看,恰好又遇见乌二小姐。乌二小姐老远地就笑着说道:“哎哟,密斯冷,好久不见了。”清秋这时要躲闪,也是来不及。只得笑着迎上前去。乌二小姐道:“天气还早,二位就打算走吗?”清秋道:“来了好大一会儿,该回去了。”转念一想,这句话又说得过于冒失一点。正在要想一句话转圜,乌二小姐却转过脸去对燕西道:“来好大一会了,在哪里坐着呢?”燕西觉她这话中有刺,笑道:“兜了一个圈子,觉得没有什么意思,所以就要回去。”乌二小姐道:“说你是闲,你又是忙,到府上去,一回也没有遇见你。说你是忙,你又是闲,在逛的地方,倒可以常常相会。”燕西笑道:“正是这样,可是密斯乌也和我差不多呢。我打算再凉快一点子,就在家里用心预备半年英文,明年春季,就到美国去上学。”乌二小姐笑道:“这话真吗?”燕西道:“早就这样打算着,总没有办成功。这次我是下了决心的了。”乌二小姐道:“好极了,我也打算明春到美国去,也许走起来,还有个伴呢。”他们说话,清秋早就接过燕西手里的伞,用伞尖上的铜管画着地,只是静静地听着。乌二小姐一回头,见她这种情形,仿佛她和燕西的关系,还不怎样深。便道:“密斯冷,公园是常来吗?”清秋这才抬头笑道:“很难得来。” 乌二小姐走上前一步,握着清秋的手道:“密斯冷,我很爱和你谈谈,哪天有工夫,约着到公园里来坐坐,好不好?府上电话多少号?”清秋正想说没有电话,燕西就抢着把自己这边的电话号码告诉了她。原来清秋家里有电话往还,向来是由这边借用的。乌二小姐道:“好极了,哪一天我打电话来邀你罢。我们再会。”说着话,握着清秋的手,摇撼了几下。她释着手,高视阔步的,径自去了。清秋眼望着她在柏树林子里,没有了影子,这才对燕西笑道:“这个人倒是个浪漫派的交际家,一点不拘形迹,她和你的交情,不算坏吧?倒似乎过从很密呢。”燕西道:“你既知道她是一个浪漫派的交际家,这过从很密四个字,那还成什么问题?”清秋道:“我也没有说成问题啊。你自己先说了,这倒是成为问题了。”燕西不作声,只是笑笑。
沿着回廊一面走,一面说话,不觉到了大门口,清秋一眼看见燕西的汽车,正停在路当中。便道:“你坐车去罢,我走回去。”燕西正想说自己没有坐汽车来,一句话还没有说出口,只见车门一开,玉芬和翠姨一同走下车来。出于不意,心里倒觉扑通一跳。这个时候,清秋正在燕西旁边站着,燕西丢了清秋,迎上前去吧,怕得罪了她。不迎上前去吧,又怕玉芬看见了,非介绍一下不可,这又是自己不愿意的。正在这样踌躇着,清秋一撑纸伞,竟自在车堆里挤过去了。燕西见清秋这样机灵,心里又是一喜。玉芬早走过来叫着:“老七,你是刚来呢?还是要走?”燕西道:“我也是刚来,看见你们来了,我就在这里站着等呢。” 他们说着话,又一同进来。玉芬道:“老七,你为什么一个人来逛公园?”燕西道:“一个人就不能来吗?为什么三个字怎说?”玉芬笑道:“你还装傻呢?我看见你和一个女学生一路出大门,不知道怎么一会儿工夫就不见了。是你的好朋友,给我们介绍见一见,那也不要紧,为什么这样藏藏躲躲的呢?”燕西笑道:“哪里有这一回事?你是看花了眼了。”玉芬道:“我又不七老八十岁,一个人我会看不清楚,这还有一个人看见呢,我们凭空造谣吗?”翠姨抿嘴一笑道:“三姐也是多事。人家既然当面狡赖,当然是保守秘密的事,你苦苦将这事说破来做什么呢?”燕西道:“倒是我一出门口碰见一个人,和她说了几句话,并不是和她在公园里会到的。”玉芬道:“这话越说越不对了。刚才你说是刚到门口,这会子又说打园里出去,显见得你是说谎。”这时,他们已经走尽回廊,到了来今雨轩。燕西趁在找座的工夫,便把这事撇了开去。坐了一会儿,借着一点小事,便溜开了。
玉芬道:“我仿佛听见说,老七和一个姓冷的,不分日夜,总在一处。我猜刚才遇到的那个人,就是的,你看对不对?”翠姨道:“大概是吧?模样儿倒长得不坏,不过老七是喜欢热闹的人,怎样这位冷小姐打扮得那样素净哩?”玉芬道:“这倒是我猜想不到的。我以为那位冷小姐总是花枝招展,十分是时髦的人呢。”翠姨道:“他们的感情这样浓厚,不会闹出笑话来吗?”玉芬道:“我看老七近来的情形,和秀珠妹妹十分冷淡了。况且上次还那样大闹过一场,恐怕以后不能十分好了。也许老七的意思,就是娶这位姓冷的呢。”翠姨道:“这倒未必吧?就是教练一有这种意思,家里也未必通得过。”玉芬道:“这事情爸爸知道吗?”翠姨微微笑了一笑,说道:“都不告诉他,他怎样会知道呢?”玉芬道:“翠姨也提到过这事吗?”翠姨道:“他们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我是全不管的。至于这几位少爷的事,他自己母亲还不大问,我为什么要去多那些事呢?”玉芬道:“据你看,老七和白家这一头亲事是办成的好?还是中止的好?”翠姨道:“当然是办成的好。白小姐人很聪明,也很漂亮,配老七正是一对儿。和你们妯娌比起来,未必弱似谁呢。”玉芬道:“我也是这样说,这婚事不成,倒怪可惜的。”翠姨笑道:“既然如此,你何不喝他一碗冬瓜汤,给他们办成功?”玉芬道:“他们已经是车成马就的局面,用不着媒人。不过两方面都冷淡淡的,就怕由此撒手,只要一个人给他两人还拉拢到一处就成了。”翠姨笑道:“一边是表妹,一边是小叔子,这一件事,你得办啦。鹏振动不动就说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你没有听见说过吗?”玉芬道:“我就是因为和白家有一层亲戚关系,这话不好说。若我光是金家的关系人,我早就对妈说了,请她主持一下,把这事办成了。”翠姨道:“亲戚要什么紧?世上说媒和作介绍人的,不靠亲戚朋友,还靠生人吗?”玉芬道:“不过这一件事,又当别论。我原先也有这个意思,因为老七不大愿意,我就不管了。”翠姨道:“不能吧?前两天,他两人还在我们家里打牌呢。”玉芬道:“他们闹了许久的别扭,就是那天我给他们作和事佬的呢。见了面,两人倒是挺好。一转身,老七可就很淡漠的样子。我倒有些不解,这是什么缘故?”翠姨笑道:“男子对于女子,都是这样的,也不但老七如此。”玉芬正用一个小茶匙,舀着咖啡向口里送,听了这话,她把小茶匙敲着嘴唇,凝目出了一会神,笑道:“这话倒是真的。我们这三爷就是这样。”翠姨笑道:“你们小两口是无话不谈的,可别对老三说出这话。我是一个不中用的人,将来说我挑唆你小两口不和,我可担不起这大的责任。”
玉芬笑道:“我就那样没出息,这种话都说出来了。”两人坐着谈了一会,这里就越来越人多。玉芬道:“太热闹了,回去罢。”翠姨道:“我们绕一个弯儿罢。”玉芬道:“我怕累,不走了。”翠姨道:“巴巴的到公园里来,一进门就上这儿来坐,坐倦了马上就回去。我们怕在家里没有咖啡汽水喝吗?”玉芬笑道:“可真也是的,在家里坐着,老想上公园来走走。来了又觉得没有什么味,不愿走动。要不,咱们先别回家,到中外饭店屋顶上看跳舞去。”翠姨道:“算了罢,上次我去了一趟,还有你大嫂子在一块儿呢。回来也不过一点钟,老头子知道了,见了我撅着嘴好几天。我又不会跳舞,看着人家跳,坐在一边看着,倒反而没趣。我倒有一件有趣的事,好久想说没说出来。”玉芬道:“想起了什么事?既然有趣,怎样不早早说出来?”翠姨道:“这件事,有两层难处,第一不知老头子答应不答应?第二这个人可得给他一个地方住。”玉芬道:“你别绕着弯子说了。什么有趣的事?你先说出来罢。”翠姨道:“我先也是不知道。有一天到朱家去,我问他们家少奶奶们打牌不打?他们都说不打,昨天晚上的书说到正要紧的地方,今天晚上要接着往下听啦。我就问听的什么书?他们一说,我才知道。原来他们在苏州请了两个说书的人来。一个是说《玉蜻蜓》,一个是说《三笑姻缘》,赏号在外,每人只要两百块钱一个月。不过有一层,说书的要住在家里,得预备他的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