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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到这里,只听得院子里,一阵嚷着:“拜寿拜寿,寿星佬哪里去了?”清秋听说,连忙迎到外边,这里除了敏之妹妹,还有刘守华,都拥了进来。刘守华虽是年长,然而他是亲戚一边,可以不受拘束地开玩笑。因笑道:“这事老七要负一大半责任,怎么事先不通知我们?这时候要我们预备寿礼都来不及。”清秋笑道:“这不能怨他,原是我保守秘密的。我守秘密,就因为十几岁的人,闹着过生日,可是有点寒碜。”敏之道:“这话可就不然,小孩周岁作寿,十岁也作寿,十几岁倒不能作寿吗?”清秋道:“那又当别论,因为过周岁是岁之始,十岁是以十计岁之始,是一个纪念的意思。”梅丽笑道:“文绉绉的,你真够酸的了。妈正等着你,问你要什么玩?走罢,我们还要乐一阵子呢。”说着,拉了清秋的手向外就跑。清秋笑道:“去就去,让我换一件衣服。”这句话说出来,自己又觉得不对,这更是装出一个过生日的样子了。梅丽笑道:“对了,寿星婆应该穿得齐齐整整的。穿一件什么衣服?挑一件红颜色的旗袍子穿,好吗?”本来已是将清秋簇拥到走廊子上来了,于是复又簇拥着她回房去。清秋笑道:“得了,我也用不着换衣了,刚才是说着玩的。你想,真要换新衣服,倒是自己来作寿,岂不是笑话吗?而且见了母亲也不大方便。”梅丽究竟老实,就听她的话,又把她引出来。大家到金太太屋子里,金太太笑道:“你这孩子太守缄默了。自己的生日,纵然不愿取个闹热,也该回去看看你的母亲。我拿我自己打比,娘老子对于儿女的生日,那是非常注意的。”说到这里,抬头一看清秋脸上头上,笑着点了点头道:“原来你是预备回家去的,这也好。你先回家去罢,这里让大家给你随便地凑些玩意儿,你早一点回来就是了。若是亲家太太愿意来,你索性把她接了来,大家玩玩。”清秋听她如此说,觉得这位婆婆不但是慈祥,而且十分体贴下情,心中非常地感激。便道:“我正因为想回去,打算先来对母亲说一声,母亲这样说了,我就走了。”金太太道:“别忙,问问家里还有车没有?若是有车,让车子送你回去。”燕西道:“有的,刚才我坐了那辆老车子回来。”说了这句,觉得有点不合适似的,就向清秋看了一看。清秋对于这一层,倒不甚注意,便道: “好极了,我就走吧。”燕西也十分凑趣,就道:“你只管回家罢,这里的事,都有我和你张罗。”清秋道:“你不阻止大家,还和我张罗闹热吗?”燕西道:“你去罢,你去罢,这里的事,你就不必管,反正不让你担受不起就是了。”清秋听了他如此说,这才回房换了一件衣服,坐了汽车回家去。
到了门口,汽车喇叭只一响,冷太太和韩妈早就迎了出来。韩妈抢上前一步,搀着她下了汽车,笑道:“我就猜着你今天要回来的。太太还说,不能定呢,金家人多,今天还不留着她闹一阵子吗?我正在这里盼望着,你再不回来,我也就要瞧你去了。”冷太太道:“依着我,早就让她去了,倒不料你自己果然回来。”三个人说着话,一路进了上房。韩观久提着嗓子,在院子里嚷起来道:“大姑娘,我瞧你脸上喜气洋洋的,这个生日,一定过得不错。大概要算今年的生日,是最欢喜了。”清秋道:“是啊,我欢喜,你还不欢喜吗?”说着话,隔了玻璃向外张望时,只见韩观久乐得只用两只手去搔着两条腿,韩妈也嘻嘻地捧了茶来,回头又打手巾把。清秋道:“乳妈,我又不是客,你忙什么?现在家境宽裕一点了,舅舅又有好几份差事,家里就雇一个人罢。”冷太太道:“我也是这样说呀。可是他老夫妻俩都不肯,说是家里一并只有四人,还有一个常不落家的,雇了人来,也是没事,我也只好不雇了。”清秋道:“虽然没有什么事可作,但是家里多一个人,也热闹一点子,那不是很好吗?”说着话时,韩妈已在外面屋子里端了一大盘子玫瑰糕来。笑道:“这是我和太太两个人做的,知道你爱吃这个,给你上寿呢。”她将盘子放在桌上,却拿了一片糕递给清秋手上,笑道:“若是雇的人,也能作这个吗?我们自己作东西,虽是累一点,倒也放着心吃。”清秋吃着玫瑰糕,只是微笑。冷太太道:“你笑什么?你笑乳妈给你上寿的东西太不值钱吗?”清秋道:“我怎么说这东西不值钱?你猜得是刚刚相反,我正是爱吃这个呢。我歇了许久没有看见这种小家庭的生活,今天回来,看见家里什么事都是自己来,非常地有趣。我想到从前在家里过的那种生活,真是自然生活。而今到那种大家庭去,虽然衣食住三大样,都比家里舒服,可是无形中受有一种拘束,反而,反而……”说到这里,她只将玫瑰糕咀嚼微笑。韩妈道:“哟!我的姑奶奶,你怎说出这种话来了呢?我到了你府上去过几次,我真觉得到了天宫里一样。那样好的日子,我们住一天半天,也是舒服的,何况过一辈子呢?我倒不明白,你反是不相信那种天宫,这不怪吗?”冷太太道:“在家过惯了,突然掉一个生地方,自然有些不大合适,由做姑娘的人,变到做少奶奶,谁也是这样子。将来你过惯了,也就好了。”清秋笑道:“妈这话还只说对了一半,有钱的人家,和平常的人家那种生活,可是两样呢。”说到这里,笑容可就有点维持不住。便借着将糕拿在手上看了几看,又复笑道:“可真是比平常家里有些不同,又干净,又细致,这样就好,只要我受用就得了。金家那些小姐少奶奶们,这一下午,可不知要和我闹些什么?”说完了这话,又坐下来说笑。冷太太道:“既是你家里很热闹,你就回家热闹去罢。人家都高高兴兴地给你上寿,把一个寿星翁跑了,可也有点不大好。”清秋道:“妈,你记得吗?去年今日,我还邀了四五个同学在家里闹着玩呢。今年我走了,我想你一个人太寂寞,你也一路跟我到金家去玩玩好吗?”冷太太道:“等一会,你舅舅就要回来,他一回来,就要开话匣子的,我不会寂寞。再说,和你在一处闹着玩的,都是年轻的人,夹我一个老太婆在里面,那有什么意思?我能那样不知趣,夹在你们一处玩吗?”清秋一想,这话也对,看看母亲的颜色,又很平稳,不象心中有什么伤感,这也就不必再劝了。又坐了一会,回来共有两小时之久了。心想,对于那边怎么样地铺张,也是放开不下,因笑道:“这玫瑰糕是我的,我就全数领收了,带回去慢慢地吃罢。”韩妈笑道:“是呀,我们这位姑爷就很爱吃这个呢。”说着,就找了一张干净纸来,将一盘玫瑰糕都包起来了。冷太太和韩妈,也都催着清秋早些回去。清秋站着呆了一呆,便走到里面屋子里去,因叫着韩妈送点热水洗手,趁着冷太太不在面前,轻轻地道:“乳娘,我有点事托你,请你过两三天到我那里去一趟。可是你要悄悄地去,不要先说出来。”韩妈连连点着头,说是知道了。清秋见韩妈的神气,似乎很明白,心里的困难觉得为之解除了一小部分。这才出门上汽车回家。
只是一到上房,大家早围上来嚷着道:“寿星回来了,寿星回来了。”也不容分说,就把她簇拥到大客厅楼上去。楼上立时陈设了许多盆景,半空悬了万国旗和五彩纸条,那细纸条的绳上,还垂着小红绸灯笼。正中音乐台挂了一副丝绣的《麻姑骑鹿图》。前面一列长案,蒙上红缎桌围,陈设了许多大小锦匣,都是家中送的礼,立时这楼上,摆得花团锦簇。清秋笑道:“多劳诸位费神,布置得真好真快,但是我怎样承受得起呢?”因见燕西也站在人丛中,就向燕西笑道:“我还托重了你呢!怎么让大家给我真陈设起寿堂来?”燕西道: “这都是家里有的东西,铺陈出来,那算什么?可是这些送礼的给你叫了一班大鼓书,给你唱段子听呢。”说着,手向露台上一指。清秋向露台上看时,原来是列着桌椅,正对了这楼上,桌上摆了三弦二胡,桌前摆了鼓架,正是有鼓书堂会的样子。因笑道:“你们办是办得快,可是我更消受不起了。我怎样地来答谢大家呢?”燕西笑道:“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我已经叫厨房里办好几桌席面,回头请大家多喝两杯就是了。”说时,佩芳和慧厂也都来了,一个人后面,跟随着一个乳妈抱着小孩。佩芳先笑道:“七婶上座呀,让两个小侄子给你拜寿罢。”两个乳妈听说,早是将红绸